架起通往明天的桥3

21。

晚餐的时候不知怎么又聊到了H的话题。

水泽的温柔,让我淡忘了昨晚胸中的恐惧和悲伤,我撒娇地向她诉说着她自己毫不自知的暴力。

她一边吃着虾肉寿司一边时不时面带羞涩的插话「不要把细节说得这么清楚

啦……「,并且不间断地低头道歉」我昨天真的是太紧张了,这么近的接触你的身体,实在太过兴奋……所以用力过度……「

「我叫你停你为什么不停?可以把节奏放缓的吧?」我气鼓鼓地夹有烤鸡肉的蛋卷送到嘴里。嗯,好吃……美味的食物果然可以令人心情好转。

「……嗯,一定是,太过兴奋了停不下来吧……」她越来越细声,脸也红了。

「你一定很痛吧,对不起……」

「咳……嗯,那个……」我看到她越来越局促不安的表情,状况完全变成淘气的我正在坏心眼的捉弄一个纯洁害羞的可爱女性了。「可以了,我原谅你啦。」

「太好了……」她由衷的叹道。眼神中充满了明亮的甜蜜色彩。无比诚恳地、深深地低下头去。「我一定,不能让IMAI讨厌我。」

饭后,水泽打开她的手提电脑继续工作。她的新书将在年底发售,所以从现在起就必须加紧赶稿。

我坐在沙发上一边看电视一边翻着杂志。当然,目光经常偷偷朝她那边瞟去。

她埋头猛敲键盘的姿势,思考时时不时轻蹙的眉头,在我眼中都如此美形。

过了10点,水泽将电脑关上了。喝了一口茶(就是她自己从京都带回来给我的玉露),她站起身朝我走来。

我维持的原有姿势盘腿坐在沙发上,看她一步步走过来,不自觉的就将手中的杂志放下。「优……」叫出声后忽然有些脸红,感到自己的反应就像从刚才起一直期待着她走过来对我做些什么一样。

她俯下身将我拉进怀里,抱紧。脸贴上来的时候我下意识的闭上眼睛,却感到她微热的吐息在我耳边拂动。「我帮你洗澡吧?」

「耶……耶?!」我很丢脸的惊叫出声。

「因为,我今天来的时候,你洗到一半就冲出来给我开门了吧。」她一脸理所当然,似乎对我的羞怯反应感到不解。

结果,真的让她洗了。

「我帮你擦背。」她一微笑,我什么都无法拒绝。

于是看着她将浴盆放满热水,洒上柠檬味的香精油,然后将我的睡衣褪去。

今天冲出去开门的时候非常匆忙,睡衣里面连内裤也没有穿。水泽的视线摇摆不定起来。

说到入浴,除了在「无自理能力」的幼童时期是父亲帮我洗的之外,我当然一直都是自己一个人洗澡。第一次体验到另一双女性的手,伴随着沐浴露的滑腻与热水的清爽在我的肌肤上充满温情的游走。

水泽摘下了眼镜放到流理台上。挽起了衬衫的衣袖。她的眼睛看上去却和昨晚床上的样子盼若两人,目光柔和而又亲密。

洗到正面的时候,我望着她低下眸子专注地用浴巾擦拭着我腹部的表情,有一种在被母亲照顾的错觉。

像母亲一样……吗?下一秒钟我立即否决了这个不当的比喻,并在心中暗道「老妈,不好意思」,因为我看到眼前正辛勤服务的人,贪欲的恋人目光,直直地凝聚在我的两腿之间。时不时闪烁的眼神,告诉我她正努力抑制自己的举止,生怕掺入情色的味道。

当她为我穿上浴衣时指尖碰触到我的锁骨,异常轻柔的触感,我感到自己胸口深处泛起一阵混合着苦闷与甜美的酸楚。仿佛将要哽咽般的默然。

走出浴室的时候,水泽仍在里面弯腰收拾着浴具和我换下的衣物。

我张了张口,竟然没发出声音。

望着她纤细的背部,衬衫上映出了汗湿的痕迹。

喜欢一个人的心情,就是无论从哪个角度注视着对方,「好喜欢」,这样明确的感触就会从心口涌向喉间,化作倾诉的语言,或无语凝咽。

「接下来换你洗啦。」我振作起来,顽皮地笑了笑。

「不,我收拾一下就回去了。回去再洗。」她唇边的笑意透出几分虚弱。

「耶?你不能住在这里吗?」就在几天前都心慌意乱迟疑许久还不敢讲出来的话,现在却冲口而出。

「我……睡相很差,不习惯和别人一起睡觉,所以……」

胸口划过生痛。被「别人」这个词刺伤了。

然而我还来不及作出反应,水泽就急急地补充下去。「我一进入高中就搬出家里一个人租房子住了,也是因为,无法与家人在同一幢房子里睡眠……所以…

…「她的眼神是从未见过的惶恐和哀恳,似乎在迫切的祈求着」请你不要生气「。

「优……」我低下头。「说起来,昨天晚上,你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我……」她一步步走近,走到我眼前。蹲下身,抱住我。脸孔贴在我的腹部。「对不起。做到一半的时候你不动了,像睡着了一样……我本来,想帮你清洗一下身体换一下衣服,可是……」

我一动不动。像僵立的蜡像般无法动弹。她语气中的悲伤让我的心隐隐作痛,却无从安慰。可是,你还是抛下做到晕厥了的我,一个人走掉了。为什么呢?这句我无法问出口。因为觉得这话会伤害到她。

见我沉默着,水泽将我抱得更紧。「如果可以的话,我真的想温柔的疼爱IMAI的……」

腹部感到一点微热的湿意,薄薄的衣料被恋人涌出的泪水浸透。她,哭了啊……伴随着不敢置信,不知所措,我的心脏被揪紧了。虽然不明白为什么,虽然觉得她有秘密,可是,她对我的……心情,绝对不是虚假的吧,我这样坚信着。

是这样渴望着。

我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可是在她看来,也许我是生气了吧。

她颓然地松开我。站起身。垂下眸子,也不再言语。

看到她沮丧的样子,年下的我,「想要呵护她」的心疼感油然而生。我先将房间里的灯全部关掉,然后再走过去伸出手,牵起她的手将她引到床边坐下。

她被动的任我拖着,和我一起坐在床沿之后,手渐渐出力与我相握。

「优,我不会对你生气的。」我直截了当的说道。

她一震,将我的手捏得更紧。视线仍没有转向我。「谢谢你。」话音未落,她转过身将我按倒在床上。不开灯的房间,只有穿过玻璃窗变成幽蓝色的微弱月色。她依然居高临下的凝望着我。她的眸子在昏暗的光线中显得如此清亮。「我爱你。」

「嗯……」我的眼睛蒙上了雾气。她说我爱你。就像她笔下的故事,主角一定会认真的对心仪对象说出「我爱你」,以心伝心的恋情一定会存在。

「我必须要回去。」她认真地说着。「明天是星期天。我早上一起床就会来看你。只有在睡眠时间我必须独处。对不起。」

非常想要知道原因。但是……「嗯。」我乖乖的点头。我是被她爱着的,所以,要成为不使她失望的存在。

她漂亮的眼睛流转出安心的笑意,我迷恋地与她对视着。模糊地想着她的眼镜还丢在浴室的流理台。果然,不戴眼镜的时候防御力比较低么……

皮肤感觉到轻微的凉意的时候,薄薄的浴衣已经被完全剥除了。她的身体覆了上来。嘴唇也被具有进攻意识的亲吻封住了。

又是……这样吗?我难捺地扭动身体。被脱光,一丝不挂地在她身下。可是只有我一个人不穿衣服,好像在接受评定一样,感觉很不好。

「不要动。」她柔声命令着。

双腿被大大的打开了。她的脸埋到我的腿间。

我紧张到全身肌肉都绷紧了。想把腿并拢一些,又担心她以为我要违抗。脚尖不安地蹭着床单。「优……你在干什么?」

「张开一点。不然看不清楚……」

「看!?看,看什么啊……」

「有点发红,不过没有受伤……太好了……」她专注地盯着那里,片刻后满意地轻叹道。「真的很怕把你弄坏……」

原来是在检查昨天晚上有没有把我弄坏……我不甘地抿了抿嘴唇。还以为是要……

下一秒钟,一个温热的柔软的触感,落在了我的入口。「啊……」忍不住轻喊出声。

「昨天,对不起。」水泽轻声呢喃着,像在对那个部位道歉一样。温柔可以到让人落泪的亲吻,一遍又一遍地轻抚着我的下体。

那个状态,原以为会做的。我已经作好了心理准备,如果水泽想要的话我会配合她的动作接受她的进入,有过一次顺利的H就可以让她不再自责了吧。

可是没有。虽然中间也有情不自禁的用舌头舔到,但尺度始终没有上升到口交。她反复地吻了那里之后,就帮我把被子盖上了。

「你,该不会是,公寓里还藏着一个恋人,所以到了时间不得不赶回去吧?」

我一字一顿地说着,带着笑意紧盯住她的脸。

她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你是,怎么想出来的?」

「明天……」我的笑意加深了。「明天见。」

她走到浴室里面把眼镜戴上,然后再度走到我床边。「我回去了。」伸出手,抚上我的脸颊。「生日快乐。」

22。

我将家里的钥匙给了水泽。

她依然每天下班之后来到我家做晚饭。餐后待到10点多再回她自己的公寓。

若说与正式交往之前有什么变化的话,那就是现在的周六周日她会一大清早就起床,带着亲手做的早餐来我家里。有好几次她来了发现我还在呼呼大睡。

有一次我睡着的时候朦朦胧胧感到有人在亲吻我的唇。张开眼睛发现水泽红着脸在床前注视着我。

我说「想亲就光明正大的亲好了!」,她抿着嘴巴似乎在隐忍羞赧的笑意,点着头小声地「嗯」了一下。

有一次无意中跟她提到,父亲在世时每天晚餐后都会给他自己和我一人一杯咖啡。所以其实我很习惯喝咖啡,但是自己一点也不会煮,家里应有尽有的煮咖啡器具和咖啡豆现在都空放在那里。

「我的记忆中,以前在京都,晚餐后母亲会给父亲、她自己还有我和弟弟一人一杯茶。来到东京以后很长一段时间,舌头还忘不掉玉露的香味。」水泽边说边捧起杯子喝了一口,「咖啡倒是……我只在赶稿赶得要命的时候熬夜喝,只喝过便利店的速溶咖啡。」

虽然这么说,就在次日,竟然喝到了水泽牌的咖啡。

「我买了本『家庭咖啡』!你看……」她指了指桌上一本正方形的书。

我拿起来翻了翻,厚厚的全彩照片集,介绍了各种咖啡的制作方法。「好复杂……只有水泽老师你,才有耐心对着书制作咖啡……」嘴上这么说,我的心却像喝到一杯方糖加过量的拿铁那么甜蜜。

水泽用双手捧着杯子,朝我递过来。「来!请尝……」

那递杯子的动作像抱着松果的小松鼠般可爱,我忍不住将脸凑上去吻她嘴唇。

她的脑袋微微向后仰了一下,用很害羞的声音嘀咕了一句「喂……」,接住了我的吻。辗转的唇舌浅触,伴随着细细的喘息终于还是深入的缠绕起来。

好不容易分开,我望着她微红的唇与湿润的眼神,情不自禁地又想将唇覆上去。

她飞快的伸出手,挡在嘴巴前面。「等一下!先尝咖啡!」

「优的味道比较好哦……」我忍不住笑意,不依不挠地再将脸伸过去。

「不……要……啦……」水泽也笑了起来,努力躲闪我的攻击。从来不知道她会这样毫不掩饰的尽情欢笑,像在公园里荡秋千的小孩子一样天真快乐。

其实我也是第一次这样跟人笑闹。

原来,是可以开心到这种程度的。原来我这么轻易就可以感到幸福。

曾几何时,在学校的午餐时间,看到女生们凑在一起聊着明明并不搞笑的事情也能嘻嘻哈哈的笑个不停,我还以为自己跟她们是不一样的生物。

抱住水泽的颈,对着她的嘴唇不停的一下下亲吻着。欣赏她受不了挑逗时失措的表情,顽皮的举动让我自己颇为得意。

「嗯……拜托啦!」她喘着气,双手合十的投降了。「先喝咖啡!」

我偏了偏脑袋,笑容灿烂。「嗯!不能辜负你辛苦为我煮咖啡的心意!」

「味道肯定比不上令尊煮的……」明明脸上写着「自信作」,还不忘谦虚声明一下。真像水泽的作风。

在水泽目不转睛的期待眼神中,我将冒着热气的咖啡杯送到嘴边。

喝了一小口,醇厚柔滑的香甜立即在舌间扩散开来。「好厉害……」脱口而出。虽然我原本计划即使味道一般也会赞美她一番的,但尝到口中的咖啡实在美味到想象之外。「很纯正,而且里面好像多了一丝特别的味道……」

水泽微笑着一言不发。镜片后的眸子充满智慧,像正在得意的炫耀「果然很好喝吧?」的模样。

「不愧是优啊……只要有教材看,你什么都可以学得像模像样呢!说起来,你做的菜也一天比一天好吃……」我趁机奉承,说着说着又将脸凑到她颈间,吻了上去。

「啊……」她肩膀抖了一下,轻轻推开我。「咳,其实,我也有自大的时候哦。」

「耶?」

「嗯,就是说,刚刚这杯咖啡,不是那本书的功劳。你说多了一丝特别的味道是因为,我在里面放了一颗巧克力。」

「啊……原来是这样啊!我还以为你要说,因为里面放了你的爱心!」我轻轻地含住她白皙的耳垂,缓慢地舔弄着。

「我……我像是会说得出那么肉麻的话的人吗?」水泽忍无可忍的捧起我的脸,警告道「不要乱来」,然后将我拥进怀里,双臂环住了我的腰部。

将脸埋在她颈间,呼吸着她甜蜜的气息。「啊!我想到了!」忽然抬起脸,我兴奋地望着她,「刚才,一只杯子里放了一颗巧克力吧?」

「对啊。」水泽不解地望着我。「不可能放太多吧,放太多就变成巧克力咖啡了。」

「自己磨咖啡豆煮咖啡这么麻烦的事情,一般在家庭里,只有料理家,或者像我爸爸这样喜欢每天喝咖啡的人才会做吧。你也说过,在赶工作的时候都喝速溶咖啡。在超市里,购买可冲泡的大瓶咖啡粉的人也非常多……」

「嗯……所以?」

「所以,放一颗巧克力到一杯咖啡里引出特别的甜意,即使是速溶咖啡也没什么差别吧?我在学校里也听同学说过,自动贩卖机的冰咖啡跟高级咖啡馆里昂贵的冰咖啡也喝不出什么不同,当时很多人赞成这个说法,说随便喝就好了。我想,用水泽你的方式,将一颗巧克力放进一杯速溶咖啡,那这杯速溶咖啡也会比原来的更加美味吧。那些在上班辛苦的时候习惯冲杯咖啡或者晚上在家看电视时想悠闲的喝杯咖啡的人一定会觉得幸福,还有,喜欢躺在床上边喝咖啡边看书的人……」

「你自己就是经常躺在床上看书吧?」水泽在我的额头轻吻了一下。

「嗯,所以,书签和祝福卡的时代可以结束了!」

每一家在全国拥有多间连锁店的书局,都会有自己的标志性赠品。也就是每购买一本书都可以随书附送的小物件,加深消费者对书局品牌的印象。

KIT一直以来附赠的都是书签与祝福卡,用非常考究的纸版制作,印着统一的咖啡杯花纹和KIT商标。

但我觉得,在现在,这样的赠品显得太过陈腐了。

初次品尝水泽牌咖啡的次日,我就到公司召开了临时会议。直接传达了我的想法。将赠品改为一个印有KIT商标的环保纸袋,里面装一小包一杯装的三合一速溶咖啡和一颗10克的鲜奶巧克力。

虽然与父亲当年的室内装修全体整改相比,我这个只是小小的提案。然而,这也是整个KIT的一次改革。

赠品更换全面实行之后,每一间连锁店的玻璃门上都用节日时常用的莹光喷字写上了「请在看书时将巧克力溶入咖啡」的宣传语。

没过两个礼拜,KIT的新赠品就获得了广泛的好评。

买小说或漫画买得非常频繁的人,多少都是有点浪漫细胞的,在咖啡里放上一个巧克力的感觉令人心动。而那些一天到晚只买学习参考书或工作相关资料的人,一定是经常开夜车的死板家伙,一颗巧克力与一包速溶咖啡会给他们送去温馨感。

总之,对读者而言一本书在哪间店购买的都一样,对书局而言则希望让本店的品牌更深入人心,达到销售量上升的目的。

当然,因为我没怎么念过书,所以无法像温文儒雅的父亲那样说出「希望每一个看书的客人都可以得到幸福」之类的话。

想到这里,我总是会对知识渊博的优等生水泽跟我在一起却从来没有嫌弃我的笨拙与浅薄这一点感到非常感激。

23。

今晚的咖啡,应该是爱尔兰咖啡,因为前面在厨房看到水泽正认真研究着那个烧杯似的咖啡机。

喝一口。微醺的甜美拨开表面的奶油味,炽热地滑入胃里。「好喝……」又喝了一大口。「水泽好厉害……威士忌放得刚刚好……」

「怎么不管我做什么事情,你都没说过批评意见?」她抚摸着我的头发,手掌上泛着微甜的清香。

「因为喜欢你!」

「这样啊……」她露出一个略带讶异的表情。「IMAI说话的直接经常让我吓一跳。」

「直接不好吗?水泽你也对我直接一点嘛!」

「直接啊……」她犹豫的拖长音调,眼神又腼腆起来。「这样啊……那我直接说了。这次KIT赠品的改革这么成功,我想给你奖励哦。」

「啊,那个也是受了你的启发,不是吗?」

「那是另一回事啦。总之,你这一次对待工作的认真,像个大人应有的样子了。所以,我要奖励你。」

说着要奖励我的水泽,拿出长辈般沉稳的语气。「嗯?你想要什么呢?」而她的声线还是如此纯净纤细。

想要的太多了。每一件都与她有关。

我从活页笔记本上撕了三张白纸,在上面各写了一个愿望,折成一模一样的信笺,排放到桌上。「抽一个吧。」

「有三个?」水泽困惑地望着我,柔声说道。「每一个都告诉我好了。」

「你太小看我了哦!」语气轻快,但我的内心已经开始忐忑起来。「这三个要求,每一个都是非常为难你的。如果可以的话,你保证一个也不想看到。所以,随机抽取吧!」

「你怎么知道是非常为难我的……」她迷惑不解地低语着,毫无防备。

「因为我对优,多少都已经有些了解了哦!好啦,快抽一个吧!」我顽皮的笑着,掩饰着内心缓缓加深的不安。

「嗯……」水泽很随意的拿起中间一个,递给我。

「耶?给我吗?你自己打开看就好了啦……」

水泽还是一脸无辜的表情,「哦」了一声就将纸条展开了。

我拿起桌上剩下的两个,打开一看,答案了然于心。居然,她拿到的是那个愿望呢……一阵狂喜席卷了我的全身。很快又被微凉的紧张感掳获,因为我对于这个有些心急的野望能否实现完全没有把握。

果然,她定定地望着手中的纸条,倒吸了一口冷气。

上面写着:「请搬来和我一起住吧。」

当天夜里,我就开车和水泽一同前往她的住所。

很小的房子,普通的单身公寓。客厅的沙发上甚至地上都散落着许多漫画杂志。卧室里有好几个CD架,放满了各种碟片,内容和我收藏的极度雷同。打开冰箱,里面只有鸡蛋、方便面、纯净水、速溶咖啡和简装巧克力。

书架和CD架都是不锈钢制的。连陪伴她赶稿的书桌和椅子,甚至客厅里那个小小的餐桌也一样。

没有任何装饰品。墙壁和窗帘一样素白。

这屋子简单和凌乱的程度,像一个单身男性的房间。

「果然,水泽的房间并没有藏着另一个恋人呢。」我像在自己家一样随意地从冰箱里取出一瓶水,扭开瓶盖灌了一口,坐在沙发上笑着注视水泽的反应。

「那是当然的吧!」水泽一脸严肃的应道。果然,这是关乎她名节的大事啊。

「明天早上打电话给搬家公司吧。看起来,一天就可以搬完的呢。」我心情愉快的往胃里灌着冰凉解渴的纯净水。

「IMAI……」水泽在我旁边坐下,在膝上交握的双手微微颤抖着。「我知道,我作出了奖励的约定就应该遵守。但是,一起住的话,晚上就要一起睡了吧?」

「嗯!」我满脸笑容,用力点头。「我的床很大!」

与我的兴奋形成对比,水泽的表情越来越忧郁,带着苦笑回眸看我。「我说过了吧,无法一起过夜的。」

第二天,水泽还是退掉了现在的房子,联络了搬家公司将她自己的家具(就

是那几件不锈钢系列)、装箱的书本碟片杂志材料和衣物以及生活用品运到了我

家。

两个人一起,花了一天,将我家的一间客房收拾出来给她住。说是给她住,实际上只将这间房间作为她的工作室。至于她本人,应该睡在我的床上。

同床共枕。

当时我真的以为,这是一个很自然很简单的愿望。

水泽正式在我家住下的第一天。傍晚起忽然狂风暴雨。

温度骤然下降。

树叶激烈的晃动。雨水粗暴的冲刷着漆黑云雾安静漂浮的深红色夜空。

忽远忽近的雨声让人心生烦躁。

一道闪电划过。窗帘唰地映出大片的森白光影。

我一个人站在客厅。正上演着推理连续剧的电视机屏幕,在我的身后放出紧凑的声响。水泽今天不必再坐在客厅的餐桌上吃力地望着手提电脑,此刻正待在她的工作室里努力赶稿。

「抱歉,今天的工作真的很多。如果你困了就先睡觉。有什么需要就进来叫我。」她这样说着,一面用手指轻抚着我的嘴唇。眼神温暖,声音柔和。

「嗯。你辛苦了。」我主动凑上前去,抱住她的脖子亲吻她的脸颊。然后退出房间。

郑重声明过无法一起睡眠的人,还是遵守了约定入住进我家。她已经很体贴了。

所以,即使知道她是在避免同时上床的尴尬。

我只想乖乖等待。

然而,今天发生了一件事。

有一封,在中午时被宅急便送到家里的便笺,此刻正躺在我卧室的床头柜上。

对水泽,总觉得很难开口却又不愿意隐瞒。

那是一张纯白的纸(我的学校的课业用纸),折成一颗心形。校园情书的折法。

打开,里面用铅笔写着:

「白井IMAI,我喜欢你。我是你的同学。一直都注视着你哦。为什么,你不再回学校上课了呢?」

没有署名。

中学的时候,也曾在学校的衣物柜发现过一些类似情书的邀请信。这种东西我打开看完就会扔掉,也没有谁会不识趣到再进一步邀约。

在现在的学院,念了一年半的书,艺术科同一个班的同学里,让我记得住名字的人一个也没有,长相也是。选修课上隔壁班的和普通科的家伙就更不用说了。

所以,写这封信的人,对我的心情,我是完全无法理解的。

竟然对一个完全没接触过、而且已经退学了好几个月的同学说什么喜欢……

我只希望对方不是变态骚扰狂就好。

因为,当我望着,那展开后布满细小褶皱的雪白画纸上称得上漂亮的字迹时,从胃里泛起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

24。

惊醒后立即映入眼帘的,是水泽毫无表情的面容。

在我的上方,随时可以吻到的距离。俯视着我。

没有眼镜。

那一双湿润的漆黑瞳孔,披着幽暗的色彩,紧紧地凝视着我。

不知何时,我在睡前开着的灯已经被关上了。黑暗之中,水泽空洞的眸子毫无生气,苍白的面颊甚至带着淡淡的蓝色,如同瓷器的人偶般冰冷而绮丽。

她双腿分开,曲膝跪在床上。身体伏在我的上方,倾向于跨坐在我身上的体位。有柔软的衣料碰触到我的腹部。

「优……你在做什么?」我惶惑地低语。胸中泛起一阵寒意。

她没有回答。眼睛轻轻的眨了一下。

她的颈间传来沐浴后干净的香气。穿着浅色的单衣。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她家居的睡衣装束。

在沉默的对峙中,她安静而清丽的表情,蕴藏着仿佛只要一碰触就会灼热起来的淫欲。

我不敢动弹。心口的寒冷逐渐彻骨。皮肤表面却很温暖。……这一刻,我才突然惊觉,自己的身体已经完全赤裸。先前睡觉时穿在身上的单衣不知何时已经被除去。

当她的手抚上我的胸部时,我拼命忍住了失声尖叫的冲动。

像静止的幽灵,在眼前粹然动了起来。

然而,她不是幽灵。她的手指带着欲望的热度。

当秘部被一下子插入的瞬间,我听到自己的牙齿发出轻微的碰撞声。

原来我依然在忍耐着。

深呼吸。我不断的告诉自己,深呼吸。让肌肉放松一点,疼痛就会减轻。

水泽那线条美好的手指,以我熟悉的形状嵌入了我的里面,贴住我柔软甜腻的内壁,粗暴地磨擦着。

即使如此,身体的内部却越来越热,像擅自说着「欢迎光临」一样,湿润而温暖的,牢牢的,将她来回抽送着的每一下都比前一下更用力的手……吸得更紧。

「啊……」我听到自己发出甜美到像要融化般的呻吟。

泪水涌了出来。

脑中的意识渐渐朦胧起来。所有的触觉都集中到了下体。我的里面。被心爱的恋人毫不怜惜的侵犯着。

被攻陷。

很小的时候发烧,医生要给我打针。爸爸说「身体放松……越是紧张,就会越疼哦……因为紧张的时候肌肉会绷紧,针扎下去的时候就会更疼了……」

在心底模糊的重复着那句「越是紧张,就会越疼哦……」祈求着体内一下下尖锐的冲撞可以快点停止。

然而,无法控制的,因兴奋而不断有体液流出的秘部,被恋人不停的把玩着,一阵阵激烈的酸楚从内侧一直散发到全身。

我难捺地扭动着腰部,用性感的声音呼唤着水泽的名字。

阴蒂被捏住的刹那,我全身颤抖着惊跳起来。而突然自己抬高的臀部,就像主动迎合她的进入一样显得分外淫乱。

我在她的手中达到了高潮。

当我感到大腿内侧一阵痉挛,秘部一阵剧烈的炽热伴随着颤栗扩散开来的时候,她的手指依然被我的那里紧紧的吸纳着。

我泪流满面。喘息到无法言语。

模糊的视线中,我努力地注视她的脸。湿漉漉的眼睛,微启的唇。目不转睛的望着我的神情里倾泻出毫不掩饰的情欲,背叛了她清纯的容貌。

腿间近乎麻痹的入口有了动静。

微微发痒的感触告诉我,水泽将手抽了出来。

下一秒钟,我看到,那只食指中指无名指指尖都淌着半透明液体的手,放到了我的嘴边。散发着微腥的甘甜味道的体液,被缓缓涂抹到我的脸颊,嘴唇,下颚。

「看到了吗?你身体里流出来的。」水泽的声音,异于平时。像喘息般嘶哑,诱惑般的喃喃低语。

我说不出话。放弃抵抗的闭上眼睛。胸腔里面,一阵皮肉绽裂般的生痛。

她的声音再度响起。「你啊,就是喜欢给我做的吧。」

我的眼皮越来越沉。四肢像要散架般,肋骨都隐隐作痛起来。失去意识前,她的言语像梦境中陌生的歌谣般在耳边回荡。「被别人染指,是绝对不允许的。」

25。

果然,同居第一夜的暴行,是由放在床头柜上的那封莫名奇妙的情书引发的。

妒嫉,可以令水泽变得如此疯狂吗?

一想这都是出于她对我的深爱,我感到整个灵魂沉浸在一片伴随着疼痛的幸福感里,被惶恐与怜爱的心情同时侵蚀着。

「对不起。我看到竟然有一封告白信放在你的床头柜,我一下子就被醋意冲昏了头脑,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她紧紧的抱住我,用缠绵到令人沉醉的接吻,和轻柔到无法想象的手指动作,一遍遍安慰着我的身体。

而我,即使心有余悸,想要与她亲近的本能也不会消失。

然而,匿名的情书,竟然从那天起,每日中午被宅急便准时送到了家里。

读着那一成不变的铅笔字迹,潦潦几笔的简短内容,我渐渐对那个不知名的骚扰者产生了无法压抑的愤怒。

痛恨着那个根本不知道是谁的无聊的家伙。喜欢我的话,就给我快点停止这种会给我带来困扰的行为吧!我在心中大喊着。

算上最初的那封,今天已经是第四封了。

害怕被水泽发现那封信居然还有后续,我每次打开看完就立即撕碎,并走出家门走到附近便利店门前的垃圾箱去将碎片丢掉。

可是,信中的内容却印在我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比起告白信,我觉得更像恐吓信。

第一天的是:「白井IMAI,我喜欢你。我是你的同学。一直都注视着你哦。为什么,你不再回学校上课了呢?」

第二天的是:「白井IMAI,从没见过你和哪个同学走得比较近,样子也很冷淡,但是我总觉得其实你是很可爱的女孩子。」

第三天的是:「其实,我很受欢迎哦。学校里有许多女孩子喜欢我呢,而我也是个很随和的人。但是,让我心动的只有你一个。」

第四天的是:「我每天部活动结束的时间,都快赶上晚餐时间了。即使这么晚,我都会在回家前先绕路到你家附近,想着能不能碰巧遇上你。」

我是一个没有什么耐心的人。

对着每天都会按时宅急便的骚扰信,我即使可以忍受每天跑出去扔碎片,也

无法不担心哪天水泽就会从爱聊天的管理员先生那里听说天天都有快递过来的这

件事。

想着干脆报警好了。

报警的话,即使水泽知道了也没有理由生气。因为那已经超出了「追求者」

的范围,而是「变态骚扰狂」。报警的话,我就是受害者,是那个让她心疼的恋人,而不是一个让她担心被情敌抢走的警惕对象。

虽然犹豫着「每天寄一封情书」在警方眼里构不构得成「骚扰」,但关键在于「匿名」这一点的确非常可疑。

如果说这样的信就此停止寄来的话,就算了。虽然从目前四封的内容上来看,我不认为对方会这么轻易罢手。

如果说信依然不断寄来,那么就等到再累积的多一点,比如七封,到时我就以「连续一个礼拜收到匿名骚扰信」为由通知警方。让警察先生去调查信件来源,勒令那位无聊的同学停止这种一点也不可爱的行为。

然而,第五天。中午。

制服上写着「每日宅急便」字样的快递先生,从他重重的背包里抽出这个小小的信封连同签收单一起递到我手里:「白井小姐请在这边签名!」

虽然,我也知道每间宅急便公司都有许多速递员,一连五天来我家送快递的也都是不一样的人。但即使不抱希望,我也还是对眼前这位满头大汗的大哥问了一句:「请问,你对送东西的人有印象吗?」

他抬起头,很干脆的回答说:「啊……这封,信笺似的,接电话的阿姨说最近有个客人每天要求送一封这个呢,她还向我们抱怨说,现在的年轻人太爱玩花样了,写了封信不会到邮局寄吗?真是的!哈哈……」

「嗯!」我飞快的追问下去。「那阿姨有没有提过那客人是什么样的?」

「什么样的?」快递大哥抓了抓后头勺,憨厚的笑了起来。「那客人我见过的啊。」

「耶!?」我惊奇的叫道。「你怎么会见过的?」

怎么会这样。原以为,这么故作神秘的信件,他一定不想让我知道他是谁,怎么可能轻易就让自己的样子暴露给速递员知道呢?显然收到信的人一定会好奇的向速递员打听的。难道说其实只是我自己推理剧看太多了?

「我当然见过啦。」显然我问了极为愚蠢的话,快递大哥笑得前仰后合了。

「因为阿姨接单之后把单子交给速递员,而我们速递员当然要先赶去客人那里拿货物啊,不拿货物的话,拿什么去送给收件人啊?」

「啊……抱歉,那请你快告诉我,对方是谁?叫什么名字?」

「嗯,是在樱川学院,艺术科的学生吧。就是我一个小时前去提货的。单子上没有写姓名。只写在艺术科摄影班教室门口等。我到那里,她就把东西给我了。」

「……她?是女性?」

「是啊……」快递大哥看了看表,催促起来。「小姐,抱歉请你快点签收,我还有许多地方要跑……啊啊,不知不觉跟收件人闲聊起来是我的老毛病啊……」

「不好意思!辛苦了!」我飞快的签上名。

关上门。当场将速递信封拆开,取出里面的心形画纸,动作麻利的拆开。就在门口看完直接撕碎出门去丢掉。这几天已经养成习惯了。

然而今天,望着纸上的字,我的手指无法控制的颤抖起来。

怔在原地好久。我背靠着门,慢慢滑坐到地上。

第五天的信,写的是:「与你同居的水泽优老师,有过一年的精神病史。和一个疯子在一起也没关系吗?请相信我,是为了你的幸福着想。请停止和她的关系吧。」

26。

所谓的春天。一到夜晚,气温就会骤然下降。

即使如此,当午后3点的阳光穿过大片的雪白云朵,照到面颊上还是有一种恼人的燥热。

车站前的大荧幕上不断变换着耀眼的广告。

就在刚才,忽然播出了仓木麻衣新单曲「Love,needing」的宣传CM。早在杂志上见过这张单曲的介绍了,「明日へ架ける橋~ballad

ver。~「也会作为c/ w曲一并收录。

如果是平时,只要在街头荧幕看见钟意的CD发售广告,心情都会雀跃不已。

而此刻的我只是淡漠的望着,当屏幕切换成别的广告之后,又将目光飘落在街道的对面。

今天早餐的时候,也聊到本周的新碟上市。

水泽说「我们两个的口味异常统一。住在一起以后CD、DVD和杂志可以只买一份。」说完后眼睛很可爱的眨了一下,掩饰害羞似的立刻轻咬了一口三明治。

「嗯!现在是家人了哦!」我点着头,对她绽放出家传式稚气的灿烂笑容。

注视着水泽右手握着三明治,左手时不时伸到她自己嘴角边,用指尖轻轻抹掉面包碎屑的小动作。我的目光无意识的追逐着那线条纤细、修长白晰的手指…

…突然感到体内某处尖锐的刺痛了一下。

眼前的人温柔浅笑的容颜,在刹那间与暗夜中阴郁残忍的面孔重叠在了一起。

我的心脏猛烈地颤抖起来。

在约定的车站等了近15分钟。看了看手表,时针仍然没有走入「对方迟到」

的范围。是我自己焦躁到了某种程度,才会早到这么久。

「白井!……等很长时间了吗?我可是第一次翘掉了部活动哦!」

一个充满活力的少女声音。她叫了「白井」……那么,是在对我说话?

在眼前停下了脚步的陌生少女,在一路小跑过后轻轻喘了一口气,随即展露出一个仿佛可以驱散一切不快的笑颜。

我茫然的望着这个,我能肯定自己在以前从来都没有见过的人。

两个人就在车站旁边的快餐店坐了下来。

以贩卖美味的炸鸡汉堡三明治和奶茶咖啡冰淇淋为主的店,在这个时段坐满了附近放课后的学生们。所以环境非常噪杂。

「白井,你吃什么?」坐在桌子对面神采飞扬的家伙,一边将餐单朝我递过来,一边转过头对服务生说「我要汉堡A餐!」

心里愤愤的想着「难道我是来和你喝茶的吗?」的我,看也不看就将餐单递给服务生,冷冷的吐出一句:「冰咖啡。」

点餐完毕。我开始认真的打量起这位初次见面的少女。

清晰的双眼皮,神彩奕奕的褐色眼眸,白里透红的健康肤色,金茶色中挑染的紫色的短发打理很有层次感。

炫耀般的青春活力,醒目的容貌可以称得上美丽,是早安少女那样的偶像明星的类型。利落的休闲装和项链手链就跟她的头发一样时尚。

然而她的样子比我还要偏向中性一点。

一直挂在脸上的开朗笑容和举手投足间的洒脱气质,给人一种非常洋气的感觉。

吸引到我注意力的,是挂在她肩上的银色相机盒。

在我就读过的樱川学院艺术科,摄影班的学生的确是人手一个那种相机盒,所以看得非常眼熟。

「我是白井今。初次见面请多指教。」用平静冰冷的声音,我面无表情的说出了这一句,外国人学习日语时最基础最公式化的日本式自我介绍。

「我当然知道你的名字啦……」她露出跟我很熟似的自在表情,仿佛在说着「你开什么玩笑啊」,下一秒钟她就反应过来,轻声「啊」了一下,理解到那是来自于我的恶意讽刺。

我沉默的冷眼观望。

她那玩世不恭的笑容从脸上消失了。「我是安云野。安云野MASAKI。

汉字写作『雅纪』,MIYABI的雅,纪念的纪。「

安云野雅纪。果然是完全不认识的人。「安云野」这个姓不多见。被她这么一说,好像的确有在哪里听过。我想毕竟是同校同学,听过也不奇怪吧。

她略带迟疑的低问:「果然……不知道吗?」

「是有点耳熟的名字。但真的没有印象了。」我坦白的答道。

「啊啊……」安云野顿时满脸沮丧。「虽然我认识你,但你果然不认识我。

可是,我是学生会会长……「

「会长?」完全不屑。

「樱川按普通科和艺术科分成两边的学生会,我是艺术科这边的会长。居然不知道我。真不愧是白井啊。」叹息似的。

27。

点的食物送上来了。

「我开动了!」安云野立即眼睛发亮,像午餐时间的小学生般笑得满脸欢喜,拿起盘中的双层汉堡,送进嘴边咬了一大口。

我无意识的用吸管在浮着冰块的冷咖啡里搅动着,目瞪口呆的望着这个人大块朵颐吃得很香的模样,忽然也觉得饿了。

惦记起水泽做的汉堡来。从不放我讨厌的黄瓜片、土豆泥,里面只夹着清爽的生菜、嫩滑的蛋皮、煎过的火腿片和超级美味的炸牛肉饼。

啊……好想吃。

眼前的阳光少女胃口真好。像是故意引诱我的食欲似的,以很投入的表情,一边嚼着汉堡一边喝着可乐。让看着她吃的人都产生一种不忍打断她享受食物的感觉。

抬起左腕看表,3点09分。6点以前一定要回去。现在时间还很充裕。

开门见山吧。「今天和你见面,是想拜托你以后不要再寄信给我。」

她暂时停下了进食,喉头滑动着。很有礼仪的,将嘴里的食物完全咽下,然后再眯起那伶俐的眼瞳望向我。「当然。不会再寄信了。」带着友好的笑容,清楚的吐出这句话以后,她立即又大吃起来。

她说了不会再信件骚扰,这么轻易的。

其实,她的姓名也已经让我知道了,「匿名信」的确没有存在的必要了吧。

原本严阵以待的我,反而有些不知所措起来。正考虑着是不是应该直接向她问出「关于水泽的事情,你究竟知道些什么?」……

汉堡已经完整的填进她的肚子里了。用满足的神情握着可乐杯子,她先开口了。「白井,我很喜欢你。」

初次见面的脸上浮现出毫不见外的亲和,明亮的双眸闪动着善意的光彩。

什么「很喜欢你」,对方那么一脸认真又不卑不亢的就说了出来。

而被人当面这样说的我,倒尴尬的一时间不知说什么好。

安云野笑起来的时候,两颊会有酒涡。「不要这么紧张啦……」她摆了摆手,「其实我的计划很简单的,第一步就是让你先知道我的存在……」

「计划?」我又警惕起来。

「是计划又不是阴谋!」她笑得更厉害了,似乎觉得我一脸警戒的样子很有趣。「先让你认识我,然后和你做朋友,然后慢慢加深友情,然后找机会正式发出爱的告白……」

「这个设想倒是,很纯爱的按部就班啊……」像被感染了,我也忍不住笑了一下。吸了一口咖啡。冰块渐渐溶化了。

「对嘛。」她用力点头。「对吧对吧」这样的冲着我笑,「我没有恶意的!」

「但你的匿名信真的很像恐吓信!」说着这话的时候,我已经知道眼前的少女跟「变态骚扰狂」的形象无法重叠到一起。

「唉,每天宅急便一封匿名信听起来我自己也觉得变态!」她一脸诚恳的继续点着头,好像在诉说「我理解你的心情」一样。「不过,那么做只是因为我心急了起来。」

安云野托着腮,眼睛里微微浮动着并不适合她的忧伤色彩。

「我不是说过,每天部活动结束后我都会先去你家附近转转再回家?那是因为,我憧憬着一次邂逅吧。总觉得如果哪天在那里偶遇到你,就可以更加自然的打招呼了。『HI,我是摄影班的安云野!』这样。可是……」

她「呼……」地叹了口气,喝了一口可乐。

「后来我才意识到!你是开跑车的,我是步行的!要『刚好偶遇』太难了嘛!

即使你很喜欢逛街,偶尔被我碰上了,你在车道上很快的开过,然后我追在后面大喊『等等我!我是摄影班的安云野啊!』这样?「

「咳,嗯……」我抿着嘴角,拼命忍着大笑的冲动。又灌了一口冰咖啡。

「不许笑……」安云野瞪了我一眼又低下头去,小声的嘟囔着。哼哼的咬着可乐吸管。「知道你父亲去世的消息以后,我想你一定很寂寞吧。」

虽然那寂寞只是一瞬间。因为我爱上了水泽。「嗯。」我的表情还是正色起来。轻轻的点了一下头。

「因为我也很寂寞。每天回到家里,大大的房子里只有自己一个人。」这样说着的时候,她的眼角又浮现出明媚的笑容,泛着些许自嘲的坚强。「我想,白井也会变成那样了吗?从此以后白井也要每天回到一个人的空空的家里?这样一想,就无法控制的难受了起来。原本害怕着你的冷淡所以一直拖拖拉拉的告白决定,忽然就紧迫了起来。」

难道她没有父母吗?我不为所动,若无其事地望着她。「安云野你一个人住?」

「如果告诉白井的话,一定会被理解的吧。」她低声说道。信赖的眼神集中到我的脸上。毫无根据地下着判断。

我可是对你的个人情况一点兴趣也没有呢。并没有把这个心声说出口的我,只是露出暖昧不明的浅笑。

「我是同性恋哦。」她又笑了起来,两颊的酒涡更加明显。说出了这句对一般人来说称得上是惊人的语言的同时,她的眼神也变了。

原本只是青春偶像般笑容可掬的明朗目光,此刻呈现出难以形容的妖艳。

只会在同类面前盛开的,魅惑花朵。

这种事情我早就知道了吧!不耐的举起杯子,我喝了一口。咖啡已经不够冰了。温吞的苦涩在舌间蔓延开来。

若不是同性恋,怎么可能对我作出告白?想着「还是快点告诉我水泽的事情吧」,狡滑的我,继续淡漠的浅笑着。

「安云野雅纪是同性恋。这一点,在学校里人人都知道。普通科的家伙们,在开会时一旦意见不合就一脸恶意的嘲讽,说着『真不愧是变态云集的艺术科那边的学生会长啊』。」说到这里,她轻咬了一下下唇、垂下眼眸微笑的模样竟泄露出一丝近乎青涩的甘甜。

「会不会是因为你太过高调了呢?」我用平和的语气吐出讽刺的话语。因为联想到匿名信有提过她自己受女孩子欢迎的事情。

「那不是重点啦。」她顽皮的吐了下舌头。声音在刹那间显得很Cute。

「我的意思是,我是同性恋这一点有许多人都知道。但是,有一件事……」

「什么?」意识到她想对我说出一个秘密,我莫名的回想起自己,对水泽倾诉出从未对人启齿的堕胎的原因时的心情。

「我的父亲,还有母亲……都是同性恋。」她突然抬起了脸,用电视上的偶像明星面对镜头时那样的明媚目光注视着我。

我怔住了。不知该说什么好。明明事不关己,但那种听到极其劲爆的8卦新闻时的惊奇感还是摄住了我。

「我啊,是人工授精的产物哦。」她笑容可掬的偏了偏脑袋,视线紧紧的固定在我脸上,似乎在欣赏我讶异的表情。

「啊啊,对了对了,你知道安云野充吗?」她突然身体前倾,兴致勃勃地凑近了脸。

听到那异常轻快的语调,一时间还以为她要转换话题。我下意识的靠后坐了一点。「那个,安云野充?嗯……我知道,很有人气的小提琴家。每年都有个人唱片发表。」这时才明白过来,之前听到「安云野」这个姓氏感到有些耳熟,原来就是因为在杂志上见过有关安云野充的介绍。

「嗯!是我老爸哦!」她满脸自豪的笑逐颜开,用力点了一下头。

「耶……好厉害!」我由衷赞叹道。

「哼哼,是不是长得很美形?」她的语气和笑容都变得邪邪的。那就是……

同人女!抱着印有「美男X美男」画面的BL周边产品时的表情!

我回忆着杂志上刊登的安云野充照片。不由自主地点着头。「没、没错,很美形的男人,看上去也很年轻的样子……」

安云野的神情又在刹那间切换到郑重。捧起可乐杯子喝了起来。

当她再度垂下眼眸……那张飘动着若隐若现的忧伤的精致面孔,露出大人似的严肃表情时,我会产生一种,她是否在刻意利用她那与她父亲安云野充相似的俊美容貌,意图诱惑我……这样的错觉。

「父亲有着固定的恋人,我称他为伯父。我的祖母在那个时候得了重病,为了让她可以看到父亲组成家庭养育孩子,父亲被迫结婚了。虽然祖母一去世,父亲就和母亲分居,跟伯父住在了一起。……而当初结婚的提议,是我的母亲主动提出来的。她出身良好,自己是一个教师,却有着不可告人的性癖和无法停止玩乐的灵魂。所以想要借着与安云野充的婚姻给她自己设立一个安全的屏障。」

「在我的记忆里,父亲和母亲从来没有同时出现在我面前过。中学以前都是由请来的家政妇照顾我。之后我就自己一个人生活了。……因为,父亲工作很忙,不是在各地演出就是在工作室里作曲,幸好有伯父一直在他身边。啊,说起来,尽管他们这么忙,每年在我生日的时候都会亲手准备礼物,然后约我吃饭。虽说一年只见一次,但三个人坐在一起吃饭聊天却有着说不出的愉快。所以,比起母亲,我更喜欢父亲和伯父。」

默默听着她的轻声诉说,我不自觉一口接着一口地将杯中的咖啡都喝完了。

胸口感到有些压仰,嘴里充溢着干涩的味道。明明觉得不便评论,却还是忍不住低语:「安云野充是一个怎样的大忙人是可以想象,但你应该和母亲一起住才对吧?」

「母亲……啊……」她好像听到了有趣到不得了的词语一样,笑得趴到桌上。

「嗯,怎么说呢?我的母亲,她跟别的母亲不大一样啦。……她,美丽到让人害怕的程度。我望着她的时候总是记不起她是我的母亲,只觉得她是一个带有魔性的美人。」

我不置可否的「嗯」了一声。既然安云野的母亲也是同性恋,那也许是讨厌小孩子的也不一定。那么合不来也是可以理解的了。

「母亲以前是教师,不过在我小学毕业之后她就辞职了。一般人都以为她是去做专职家庭主妇了,当然其实她一天也没做过。和父亲不同,她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大忙人。白天参加插花、舞蹈、茶道等训练班,到了夜晚就去专门的PUB钓年轻的女孩子玩。……偶尔打电话给我,说的都是同样的话。叫我维持优秀的学习成绩,不要丢她的脸。另外她得知我在学校里毫不掩饰自己的性向,非常生气,经常严厉的责备我。说我应该学习她,在保护好公众形象的前提下才可以怎样怎样……」

冷汗。有安云野那样的母亲还真是恐怖啊。

我这边,虽然从来没有见过面,但是一直被父亲挂在嘴边提起的温柔母亲,在我的心中一直稳固地保持着美好而又亲切的形象。

比起安云野,似乎是我更幸运一些。

刚才那杯不怎样的冰咖啡让我此刻口渴得要命。

招手叫来服务生。我拿起餐单,仔细的一行行看下来。「2个蛋塔。还有冰橙汁。」

坐在对面的安云野,双手抱在胸前,饶有兴致的含笑注视着我。

「不要盯着我看。」我粗声警告着。

「白井好可爱。」她笑得更甜了。「好啦!现在换你说!」

「我?说什么?」

「刚才我已经说了这么多我家的事情了啊!还包括了许多狗仔队想追也追不到的独家爆料呢!现在应该换白井说了吧?」她将手伸向托盘,撕开了之前一直没有动过的装着炸薯条的纸袋,再拆开番茄酱盒子。挂着窗外阳光般的开心笑容,一边悠闲吃起薯条来。

「谁也没有拜托你一定要说那些吧?!」小声反驳。

「来,吃吗?」她拿起一个沾了番茄酱的薯条递到我眼前。

「不用!」我坚决的摇头。

「白井!」她立刻蹙起眉头,露出非常困扰的表情。「我们难道不可以做好朋友吗?」

莫名奇妙。我干嘛要和你做好朋友啊!忍耐着没有直接吼出来。「安云野同学……」我尽可能平心静气的。

「哇!你叫我安云野同学!」她脸上放着光,像对中了奖券似的大叫起来,打断了我的话。

「你,干,嘛?」我咬牙切齿。最讨厌动不动就大呼小叫的元气女生。

「没有啦!只是平时,别人不是叫我安云野会长,就是叫我安云野大人,也有人叫我安云野公主殿下……」她闭起眼睛,还好像很害羞似的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

「够了……」我忍无可忍。这家伙……

「白井……我们果然是好朋友吧!」果然又抢在我前面讲话!还一付自我陶醉的自恋面孔。

「谁跟谁是好朋友啊!!」我按住桌子大声喊道。

碰!托盘撞到桌角的声音。把送蛋塔和橙汁上来的服务生吓了一跳。

「白井不愿意做我的好朋友吗?」可怜兮兮的声音,无比哀凄的嘀咕着。

「嗯……」

「那,你是想做我的女朋友?!」光速地变成了雀跃无比的欢声。

「你,休,想!」望着她甜美可人的笑颜,我觉得自己快要气疯了。

「那你说,我们两个是不是好朋友?」她扑在桌上,将脑袋枕在自己的臂弯,明亮的眸子闪动着促狭的笑意。

「嗯……

28。

安云野「说吧说吧」地连声催促着,洋娃娃般的脸孔上浮现出天真烂漫的笑容。

倒底有什么可说的啊。我在心底抱怨着。

啜了一口,冰凉的橙汁顺着喉咙滑入胃里果然清爽不少。

「我的父亲是白井博贵,KIT前代社长。母亲是白井真弥,钢琴教师。父亲和母亲都患有先天性心脏病,母亲在生我的时候去世,父亲是今年年初去世的。

以上。「

「啊……白井好冷淡!我只是想多知道一些白井的事情而已!」安云野露出不满意的表情,竟然撒起娇起来了。

我继续喝着冰冻可口的橙汁。心里想着要不要再点一杯。「白井家没有安云野家那样不为人知的秘密存在。我家的基本情况,其实你早就知道了。」

「的确。不过,那仅仅是学校里的老师同学都知道的讯息而已。」安云野将薯条塞进嘴里的动作不知不觉放慢了。「而我想知道的不止是家庭背景那么表面的讯息。……我,想知道白井现在的生活。想知道白井的内心世界。」

「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无需拐弯抹角。我一口喝干了杯中的橙汁。未溶化的冰块积在杯底,折射出冷冷的光芒。

「所以,我不是说过了吗?!水泽她是个疯子!」

安云野是学生会长,换言之她起码是高我一年的学姐。可是我忽然觉得她是个单纯的孩子,要不然怎么会用这么鲁莽的方式,毫无技巧的说着情敌的坏话。

「所以,我今天和你见面,就是希望你将你所知道的有关水泽的事情详细告诉我!」内心的想法冲口而出了。

「虽然原本就知道是这样……」她失落地笑了一下,「不过被你当面说出是为了水泽才和我见面,真是让人有点……」当总是闪耀在脸上的笑容褪去之后,一退缩就垂下眼眸的她,看上去睫毛长得稍稍有阴影落下。

我转过脸不去看她。招手叫来服务生。「再给我两杯冰橙汁。」

安云野手肘撑在桌子上,捧着自己的脸蛋,在呕气似的一言不发。

橙汁送上来了。杯子外部也有冰冷的水滴沿着杯缘慢慢流下来。我拿过一杯放到自己面前。然后递过去另一杯,将凉凉的杯子贴到她脸颊上。「不是好朋友吗?」

安云野一震。立刻伸手接住杯子。张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望着我,嘴角很快扬起笑容,酒涡又在两颊浮现了。伴随着叹息。「你,和水泽……」

「我很喜欢她。」感觉在被疑问我跟水泽之间的关系,于是飞快地抢先给出确定的答案。一说出口,感到有些不对劲。

「真意外呢。」果然,被安云野敏锐地察觉到了。「我以为你会说『我们是恋人』或是『我们很相爱』之类的……」

「那么肉麻的话谁会说得出来啊!」我冷笑了一下,拿起橙汁杯子送到嘴边。

心口漫起一阵阴郁的寒意。

理直气壮的说我很喜欢她。

好像辩护似的。好像在说这都是自己的责任,不是对方的错。

都因为我的主动,并不是水泽想诱惑我。

仿佛澄清了这一点就可以保护她的名誉一样。

或者我只是,怎样都说不出她也是爱我的。

「这个。」安云野将一个A4纸大小的大信封放到桌上向我推过来。

将手覆在那个信封上,心中涌起一阵罪恶感。「你果然,用私家侦探调查了水泽?」

「口说无凭。不然你还以为我诬蔑小优老师。」她故作轻快的语调带着心酸的味道。

「什么小优老师啊!」

「学校里的大家都是这么叫她的啊。因为她看上去很年轻嘛……不过亲和力却比五十多岁的松本老师他们要差多了。」

「原来如此……」忽然有些后悔,在学校上课的时候一直逃她的课。不过,那个时候的我绝对无法预知自己会爱上这个人吧。

大致看了一下信封里的那叠纸张。

从水泽出生在哪间医院,到她小学国中高中大学的简历以及毕业之后来到东京,进入樱川授课和正式出道发行单行本的经历都按照年份写得一清二楚。

关于那个病史,是水泽在15岁至16岁的一年间,于京都的一间精神病院度过。

出院以后,水泽的父母运用人际关系修改了水泽的简历,将她的年龄改小了一岁,隐瞒了曾在精神病院待过一年的事实。然后为她申请了一间制度严格、以高升学率闻名的学校。

「隐瞒了那一年的话……」我翻到她的出生年月日。

计算到今年。水泽优今年已经27岁了。

「26岁。」她毫不犹豫的回答声音在脑海中响起。她已经,习惯这个谎言了吧。

发病时的水泽会进行无休止的轻度自残,会不间歇的大喊大叫,会破坏屋内一切可以破坏的物品。直到她的父母发现她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的行为,才将她送到精神病院。

心理医师认为水泽曾受过严重的刺激,无法自控的暴力是为了发泄心中的苦闷。可是即使进行过一遍又一遍的催眠,也调查不出她痛苦的原因,甚至找不到丝毫相关的线索。

在精神病院每天进行药物治疗,6个月以后水泽渐渐平静下来不再吵闹,每天一个人不言不语的阅读书籍。

又经过6个月的留院观察,医生判定她已经可以适应正常生活,于是出院。

重获自由以后的水泽显得相当沉静稳重,同时变成了一个课业非常优秀的人。

到了该回去的时间了。这时候的水泽,应该已经在超市选购晚餐材料了。

不可能带着这些沉重的纸回家。我仍然将它们装回大信封还给了安云野。

「什么嘛,明明是来找你告白的,结果我倒像个私家侦探来提供情报……」

安云野垮下了那张线条美好的脸,用故意逗我开心的夸张表情不依地瞪视着我。

「白井!振作一点!是好朋友哦,记住!随时打电话给我!」

我却连还以一个敷衍的礼貌微笑都感到力不从心。

看完那些东西后竟然产生了如此激烈的疲劳感,心脏隐隐作痛。

小小的水泽,是以怎样的心情,待在精神病院那么可怕的场所呢?还有,究竟她受到过怎样的伤害?

眼前忽然浮现出,水泽在黑暗中用人偶般幽冷无神的眼眸俯视着我的样子。

那双眸子中凝固的哀伤,现在回忆起来,像是一种痛楚到无依无靠的绝望。

29。

听到钥匙开门的声音,我立即冲向了玄关。

刚刚把鞋子脱掉,将双脚放进拖鞋里的水泽,提起搁在脚边的挎包和超市购物袋走过来,偏了偏脑袋冲我微微一笑。好像在问「你怎么啦?」一样。

镜片后面的那双清澈眼眸,泛着端庄圣洁的光芒。水一样流动的目光那么温柔……温柔到这种程度的,投注到我的身上。

咬紧牙关。我低下头强忍着快要落下的泪水。

即使她会觉得奇怪,我还是不管不顾地上前一把抱住了她。

紧紧的拥抱着她。

水泽,明明是那么温柔的。

绝对不是……绝对不是会动用暴力的精神病患者!

可是……

那让人厌恶的病历纸复印件。

上面写着「……无法控制自身的暴行……」……猛然想起她专用的办公设备,那套桌椅包含书架和CD架都是超硬质的不锈钢制。难道……?

刹时间,那张魔鬼般阴暗的面容在我眼前闪现。还有那粗暴的插入、霸道的手指在我的里面留下的炽热擦伤,这些记忆带着鲜明的触感,从体内将我肌肤扯痛。

腰部被我搂着的水泽,发出一声甜美的低叹。将拎着的东西再度放到地上。

张开双臂,把我更深地圈入她软软的怀抱中。「嗯……真是的,IMAI好喜欢撒娇啊……」

光是听到她纯净柔和的音色在耳边低语,我就感到身体一阵发热。

她全然不曾洞察到我的恐惧。

更不会想到她的秘密已经在今天被我发现。

这样子一无所知的她,用恋人的体温,毫无心机的爱抚着我。给予我可以尽情贪图宠溺的怀抱。

相比之下的我,是否,太卑鄙了一些呢?

「优,我会保护你。」脸埋在她的胸前,我恍惚地低语着。

「IMAI在说什么啊……」水泽伸手抚摸着我的头发。「应该是我保护IMAI哦。」

「嗯……」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缓缓地松开她。「今天的晚饭是?」仰起脸,对着我心爱的人露出大大的笑容。

「啊……」水泽立刻拿起地上的袋子,快步走向厨房。「今天有牛肉饼,要不要做你喜欢吃的汉堡包?」

「嗯……嗯!」我大声地应道。越努力对她笑,越有一种悲伤到喘不过气的感觉。

晚餐过后,水泽和平时一样关在工作室里赶稿。

11点时我洗完了澡。走进厨房找到她喜欢的玉露,泡好一壶茶以后和两个茶杯一起放在托盘上。走到她房间门口,我说:「优,开门。」

门很快就开了。她带着受宠若惊的神色接过托盘。怔怔地望着我,说了句「谢谢」,却没有让我进去的意思。

「很忙吗?」只是望着她的脸,我就无法忍耐。

「不忙……」她摇了摇头,「今天的预定,基本上完成了。」灼热的视线游移不定,仿佛不敢接触我的身体一样。「IMAI还不睡吗?」

「我喜欢你。优……」我轻轻推开她,挤身进入房间,反手将门关上。

我喜欢你。我喜欢你。这句话在我的血液里流动,炽热地煎熬着呼之欲出。

必须要不停地不停地向眼前的这个人诉说。

我喜欢你。若要我停止倾诉就像要我停止呼吸。

将托盘放到桌上,正打算倒茶的水泽,被我从身后紧紧抱住。

「优喜欢我吗?」

她一震,慢慢地转过身体,正视着我。「很喜欢哦。」

身高果然是有压迫力的。165公分的我,即使是这样贴近的面对面站着,被170公分的水泽专注凝视着的时候依然充满了紧张和微妙的兴奋感。

当着水泽的面将睡衣脱掉,扔在地上。出浴后的身体曝露在微凉的空气里,因热水而润泽的肌肤很快就紧绷起来。

伸出手将她的眼镜拿下来,同时绽放出就像第一次对她那么做时一样的恶作剧笑容。

她眨了眨眼睛,伸手捂住嘴角,胸口因喘息而起伏着。扭曲了端正的面容,浮现出掺杂着苦恼的迷惑表情。艰涩地张了张口,却什么也没有说的凑上来吻住了我。

当她的手抚上我的身体,我就知道她已经变成了一个无法控制自己行为的人。

如果她真正的心,什么也不愿意对我说的话,除了用肉体去吸引,还有什么让羁绊达成的方法吗?

只要映入她眼中的恋人是我,我愿为她鞠躬尽瘁。

让舌头缠绕到一起。好像要夺取彼此般浓厚的接吻。

我发出了,连我自己都感到淫靡的叫声……也被吞咽进她的口中。

「嗯……」我张开口大口的喘着气,当急剧的呻吟终于可以释放出的时候,身体已经被她翻转过去,按到了墙上。

她从背后插入了我。

「啊……」顶到了。那里。我泣不成声地呜咽着。

「IMAI……」恶魔在我的耳边低唤,那煽动的声音可以让我的下体一阵阵发热。随即就感到她的舌头在我颈间游动的湿热。

越是屈辱越是欢愉。我不自觉地摆动起腰部,给予她可以插得更深的角度。

水泽的手指是最可怕的利器,对我的里面无所不知,不留余地的一下下攻击着我的弱点。

我溃不成军。体液从腿间不断的流下去。

因为手指一次次的律动,她已经沾满了水份的湿漉漉的手掌不停地摩擦到我的后庭。敏感部位不间歇地受到强烈刺激,前面的阴唇变得异常柔软,入口就像要溶化一样,贪欲地吸住她不放。

我不知道自己,原来可以这样淫乱的,靠在墙上撑开双腿,被人从背后贯穿之后用甜腻的声音哀叫喘息,并且下意识地扭动身体以更露骨的姿态,引诱对方进行更疯狂的冲击。

高潮了。我连膝盖都瘫软下来。无力地贴着墙壁跪坐到地上。

水泽的手抽离了我的身体,但她将她自己整个人都贴到我的背上。带着情事后激烈的疲累,她伏在我的耳后不停轻喘着。

「优……我的一切都是你的……」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胸口的悲伤,带着锐利的刺痛一直划到下体。

其实我想说的是:你的一切也都是我的吗?因为无法启齿,所以泪水代替了哀怨的一切,在水泽看不见的角度疯狂地流下。

背后的喘息声仍在继续。没有回应的话语。

亲吻,却像雨点般,不停地,不停地落在我的颈上。

30。

之后的某个星期日。

清晨醒来的前夕,我做了恶梦。

在梦中,我一个人,在刮着强风的庭园内散步。寒冷的风席卷着细碎的樱花花瓣,纷纷扬扬的粉白色,像暴雨般冲刷着身周的世界。

「我和水泽分手了。」

这句话,萦绕在我的脑海中。无尽的悲凉缠绕在眼底,化作泪水汹涌而出。

梦中没有水泽,没有任何人。明明谁也没有这么对我说,我却不知为何就是知道了这个事实。我和水泽分手了。

被丢弃了的我,漫无目的地在墨色的天空下行走。艰难地呼吸着空气中遍布的痛楚,不停地想着「该怎么办」……整个幻境都是世界末日的景色。

没有语言能够描绘的伤感,无处可逃的孤独和恐怖。

并不是粹然惊醒的,只是浸淫在胸口无比苦闷的压抑感中幽幽醒转。

一张开眼睛就伸手触摸自己的脸颊,果然都是温热的泪水。

均匀的呼吸声在耳畔吹动。水泽正躺在我的身旁熟睡着。

转过脸,看着穿过窗户洒在了房间地板上的金色阳光,确认着此刻的世界才是真实的。然后泪水伴随着感激之情再度落下,沿着眼角流到发际。

「没有分手真是太好了。」

只是个梦而已真是太好了。抱着残留着哀伤的不安心情,细细端详着恋人的侧脸。

想要拥抱。想要接吻。有一股想将她推醒的冲动。

隔了很久,看得出睡得很香甜的水泽,没有要醒来的迹象。

微启的唇散发着KISS的香气。雪白的脸孔和颈部让人想要亲手体会那份光滑。醒着时一直一丝不苟的漆黑头发此刻自然地散落在裸露的肩头。随着均匀的呼吸诱人地起伏着的胸部透过遮盖着的被单甚至能看到乳头的形状。

我的心脏越跳越快。目光渐渐向下滑动。

好像嫌热一样,薄薄的被单只是随意地搭在她身上。

可以看到她洁白的大腿外侧。

我想象着那个肤触,然后胸口产生了很闷的感觉,张开口,不自觉地喘息起来。想要得受不了了,想去抚摸。那神秘的内侧更是……

体内涌动着越来越焦灼的欲望,我不顾对方正在梦中,心急地将自己贴上了她的身体。

近到肌肤相触,刚舔到她白皙的耳垂,我就下意识地压抑住自己难捺的呻吟。

没有发现自己的右手已经滑入了被单下面。

伸到她的腿间。

奇异的温暖和包容感,崭新的亲昵愿望在胸中觉醒了。一想起刚才的恶梦,就感到更加无法忍耐。迫切的想要得到对方,以及渴求着某个肯定答案的欲望,催促着我的冲动。

手指触到了那柔软的绒毛部分。刹那间我自己的那里也一阵紧缩,细细的渗出湿热的感觉。

我听到自己隐忍的低喘无比迷乱,心中默念着「水泽也是爱我的吧」、「会愿意把自己给我的吧」,指尖大胆地向深处探入了。

「嗯……」一抹纤细而轻柔的音色,伴随着情欲的甜腻,像浴后的香氛般在我的颈间扩散开来。

我一惊,手指的动作停了下来。

水泽竟然发出了这样的声音。因为我的碰触,而觉得舒服、所以发出如此动听的呻吟……我被无法预计的幸福感和微妙的自豪心情笼罩了。

想着她是不是被我弄醒了,我不知所措地保持着原来的动作僵在那里。

果然,恋人慢慢张开眼,一双迷蒙的溢满睡意的目光望向我。「IMAI?」

那张无邪的容颜,完全不了解状态的神情,因为没有睡醒而迷迷糊糊喊我名字的低语……在这一刻在我看来,她的一切都是对我的勾引。

不由分说地掀掉碍事的被单,正面覆上她。

樱桃色的乳尖竟然已在半勃起的状态。我像宠物一样将脸颊凑到她的乳沟摩蹭着。

停在她腿间的手,因为想着她既然已经醒来了那就可以做了吧而肆无忌惮地动了起来。手指按到了似乎是阴蒂的部位。轻轻捏住那里……

「啊……」水泽又发出了会令我兴奋得浑身颤抖的声音。

「嗯,我喜欢优……」伴随着意乱情迷的吐息,我将脸埋在她胸前,手指更加猖狂地伸了下去。碰到了入口,阴唇那里已经有了微微湿润。觉得这是自己的杰作,我得意地试着拨开那可爱的花瓣,意图进入那紧致而湿滑的通道。

「IMAI你要做什么?」意外的冲击力,使我怔在那里。

是水泽用力地将我推开了。这一刻,她已经睡意全无。

完全出乎我的意料。

我知道她一定会非常害羞,会说「不要」和「住手」……但是,不应该是这样的,不应该是这样动真的将我推开,不应该如此严厉的正色的喝阻我。

「优……我想要你……」再次倾身上前搂住她。仍然搁在她腿间的手,再次抚上她的秘部。我尽可能温柔的抚弄着,感受着指尖的湿润,只要我用心取悦,就一定能把心情传达给她的吧……知道我有多爱她的话就会原谅我吵醒她吧。

「我不是故意不让你睡觉,只是真的忍不住……我会好好做的,一定不会让你讨厌……」近乎哀求地柔声撒娇着,心脏却悬在半空中空荡荡地隐隐作痛。

她冷冷地说道:「放手。」寒冰一样的声音。

我的身体大大的抖动了一下。胸中的血液仿佛冻结了。求助般的深深低下头去。

不要拒绝我吧。如果你拒绝将身体交给我那么这意味着什么呢。要如何在从心脏通过血管漫到全身的冰冷痛楚中支撑下去……我在心底不断祈求她的接受。

抱着一丝期待,当确认到她的入口充分湿润,手指滑进去一点点也完全不觉得紧……我缓缓地推了进去。

好热。优的里面……温暖潮湿柔韧……

那一秒钟,我全部的思绪都集中在一点:手中的这个是我最爱的人,要用最大限度的温柔与努力去做……如果她觉得痛,我一定不会乱动……

「啪!」一记清脆的声响。将我从温热的情欲中惊醒。

在肋骨间升起的一阵寒意中,我感到左面颊上丝丝钝痛燃烧了起来。花了一点时间才意识到是被打了。

从我像受伤的野兽一样跳下床冲进洗手间,到我走回床边一件件穿上衣服,水泽始终保持着沉默。

之前在洗手间梳洗,对着流理台的镜子注视着狼狈不堪的自己,满心痛楚的时刻,不听话的思考回路仍然在期待着对方是否会突然恢复温柔,拥抱我说对不起和喜欢我。

然而当这个幻想破灭的时候,我整个身心都被巨大的愤怒的席卷了。

我俯视着将背部朝向我侧睡着的恋人。想要和好。所以按捺着极度委屈的心情,用如果是过去我的自尊死也不会允许的低姿态,柔声说道:「优……我刚才弄痛你了对吗?」

明明经过了充分的润滑,手指进入的时候也畅通无阻,触到的内部也毫无紧迫感,但我只想归咎于是自己太过急进才会令她这么激动。

至于自己平时一直是以怎样的包容和取悦态度迎接她的插入的,我已经不愿意去联想那么讽刺的对比,更不愿意陷入「明明是喜欢我的为什么却不肯接受我」

这样可怕的思维模式。我只想听她亲口说。只要她承认是因为我的动作让她疼痛难忍,我就接受这个理由。哪怕要我下跪道歉也可以。

可是在安静得仿佛过了一个世纪之后,水泽冰冷无机质的声音清晰的响起。

「我说了『放手』的吧。」

原来如此。我垂下眼眸笑了起来。是啊,当时她说了叫我放手的。那个嫌恶的表情那个森严的语气就像在怒斥一个想要轻薄她的陌生人一样。

是我自己不听话。所以被打了也好,现在又被责备也好,都是咎由自取。

知道不会被挽留的,我夺门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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