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的复仇02

作者: ZL2022

第七章

坤登坐在门口里的椅子上,拿着一只狗尾巴草揪毛,眼前的篝火发出劈劈啪啪的响声,旁边的驴依然在趴着打着鼾。身后屋里传来的声音就像狗嚎。他心里乱成了麻。揪狗尾巴草的力度越来越大。

几个小时前。他的手停在了她的胸前,空气好像凝固了一样死寂,她紧盯着他,他紧盯着她,有几秒钟,两个人谁也没说话。紧接着啪地一声,他扇了她一巴掌。“黑仔!”他大声的喊着。把黑仔唤了进来。“今晚上便宜你了。” 说完不顾她的哀嚎,走了出去。

他没敢,他害怕了。本来已经把羔羊按在脚下的狮子,却不敢下嘴,被鬣狗抢去了食物。这是登坤从小到大,第一次看不清自己。他想不明白,和她上床,击穿她最后的阵地,不本来是计划的一部分吗。为什么自己下不去手,是不齿她的身体吗?相反,令他害怕的是,他刚刚对她产生了欲望。

把她变成这样是坤登的自作主张。他本来接到的任务是让韩秋永远的消失。那个锤子要是重一点。就不会有之后更多的悲剧了。从一开始,坤登就准备让桑棉狸猫换太子。他就是咬准了有人保他,他告诉那个不能提的人,出了点差错,下手太重了,要是有人检查尸体的话,会发现头骨上的伤口,那样就不好说了。幕后的人沉默了半响告诉他,不会有这个环节的,如果有的话就让棉国走个过场随便出个正常的报告。坤登心里知道在棉国只要肯花钱什么都买得到。他就这么瞒着所有人,完成了这个他自己也解释不清的举动。

登坤一直以为驱动他的是嫉妒,是愤怒,就像是对那些当年挖矿的资本家的报复,外来的人只顾挣钱,享乐,吧唧着嘴吃饭,吃的满脑肥肠,以戳破本地人的未来和童年作为代价。凭什么资本家的孩子们可以阳春白雪,春光灿烂。他们就要在泥地里和猪抢食。把韩秋从车里拽出来时,坤登就下定决心,要将这些愤怒连同自己不堪的过去,加倍返还给韩秋。

但刚刚看着她的眼睛,她的眼睛依然回现在坤登的眼前。跟他想象的不一样。那是一双冷漠的眼睛,在生死未卜的情况下,她仍在计算着自己,坤登实在太熟悉这种眼睛了,因为每天早起,他都能在镜子里看到这双眼睛。他生平第一次,在和别人对视中。撤退了。

你疼醒了过来,眼角的泪痕还没有彻底地干。浑身的伤口都在隐隐作痛。黑仔躺在你的旁边,睡死的像门口的驴。走下床,蹲在屋子中央,你梳理着被汗水浸透的头发,已经长及肩膀的头发。与其说梳理它们,不如说在抚摸它们,就好像抚摸另一个女孩的头发,就好像夜晚亲近青霜的头发那样亲近它们。

鼻子里还残留着泥土的味道,黑仔看起来不过是个十八九岁的孩子。那股撒把种子就能开花的泥土味道却好像侵入了他灵魂那样深入。而这泥土的气息刚刚深入了你的身体,你感觉心里的什么被熄灭了。你才知道男人在做爱的时候像一只野兽,发出狗一样的叫声。自己曾经也是这样吗?撕咬着,把女人的灵魂撕成一片片难看的碎片。这就是他们希望看到的结果。

活着,只有活下去才能找到真相,亲手了结这个罪恶的故事。你看着自己的身体,未来他们会以此来折磨你,羞辱你。一股股痛苦涌上来,你就要吐出来。但是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你和自己说,身体是真的还是假的?羞辱是真的还是假的?也许,他们还没有得到绝对的胜利,你也不怕绝对的痛苦。

“不管习惯与否,我已经置身于这片黑暗的丛林当中,山川变了,土地变了,环境变了,人生就此也完全变了。我必须尽快适应这个不公的世界。就像森林里的动物,隐藏自己内心,寻找致命一击。”

黑仔也醒了。

你已经穿好了睡袍,裹着毯子。

“带我去洗澡。”

“好的,好的。”黑仔好像有点不好意思。

洗澡间在院子的另一侧,每次你去洗澡都要有人带着你去。你们穿过篝火,坤登还坐在那里。你看着他,他没看你。

你收到了一个信息

他怕你。

第八章

为什么他会怕我。不,你知道他这种人怎么会怕你,他怕的是自己的内心。你分明看到了他眼中的欲望,但却没有行动,你百思不得其解,他在和什么作斗争?你知道复仇成功与否的关键就是他,但是现在依然看不清他的内心。

黑仔想和你一起挤进去洗澡。

你拼命把他往外推,眼看就要拗不过他。

“狗东西,站在外面等!”你和黑仔都吓了一跳,只听见坤登站在远处大喊。

“是,帮主!”黑仔怕他听不到,也大喊着回复。你趁着这个档口赶紧闪身溜进由红砖砌成的简陋的洗澡间里。

你疯狂的洗着自己的身体,仿佛要把自己的灵魂顺着水流冲出来,水流混合着粘稠的液体流在你的脚上。巨大的屈辱感在你身体里翻滚。你的身体上布满了不规则的红色。“我恨不得把你吞了”你还记得黑仔刚刚和你说的话。你第一次以一个女人的身份接收另一个男人的信息,是那么的无能为力。一个血淋淋的字眼出现在你的大脑里:猎物,无论男人说多少优美的词语赞美女人,他们在内心最深处,总是把猎物这两个字贴在女人身上。这里的男人是明晃晃的,吃生肉的猎人,而城市里的男人,也不过是穿着文明外衣的猎人。你从一个男人走来,这些思想几乎对你透明,但你今天才彻底的发现这其中的底层逻辑。现在他们已经把猎物的标签刻在你了你的身上。你关上了淋浴喷头,不,你不想洗刷掉这个标签了,你明白,一个看待笼中猎物的猎人是傲慢的也是毫无防备的。他们不知道的是,你也是在黑暗中长大的猎人,早就知道了森林里的黑暗法则。你知道,

最后一枪还没有扣下扳机呢。

胡青霜偷偷溜进医院,她要赶在尸体运送到焚化炉之前检查尸体。从棉国回来以后,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烈。韩星子对待这件事态度,与其说是尊重韩秋留下的身体,不如说是潦草。潦草的结案,着急地回国。这都加深了她的疑虑。胡青霜不能等了,今天是尸体留在医院的最后一天,她目前不敢相信韩家的人,她得自己偷偷去检查。

马上就到停尸间的冷柜了,她的心突突的跳。这是一座三层的老楼,停尸间在三楼,而二楼的楼梯前有两个保安,一看就不是医院的人。她无论如何也得想办法绕过这两个人。胡青霜早就想到了韩家会派人来把手,这更加坚定了她一探究竟的想法。她进了女厕所,从杂物间找到了一个闲人免进的牌子放在门口。从包里找出来一截攀岩绳和特制的三角钩,把它们组装在一起。从厕所二楼的窗户向上甩。胡青霜考察过,这种老楼二楼和三楼的结构一样,所以上面一定也是厕所。而医院规定每天下午两点到五点半要开窗通风,所以窗子也一定是开着。胡青霜只是默默祈祷三楼此时一定不要有人在这个时候上厕所。听见了钩子落地的声音,慢慢拉回钩子,叮的一声,感觉钩子挂在了窗子的立柱上面,胡青霜拉了拉绳子,确定受力结构完好以后把安全扣挂在自己的腰上。一跃而出,向上攀爬。

一切顺利,厕所里没有人。其实不光是厕所,胡青霜探头看向走廊,走廊里死寂一片,甚至连灯也没开。她放心了,走出来,准备拉开停尸间的门,她第一次拉门手打滑了,吱呀一声,门又合上了,她不确定自己有没有准备好面对里面的身体。她又把手伸向了门。

“我就知道你会来这里。”

走廊尽头,黑暗里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第九章

胡青霜不由自主的“啊。”了一声,她胆子再大遇到这种情况也吓得魂飞魄散,这种时候,不是鬼就是凶手。

一只手赶紧捂住了胡青霜的嘴。

“姑奶奶,别叫。我没和别人说你在这。” 确认了胡青霜不会发出声音以后,松开了手。

“丹拓叔?” 自从韩秋出事以后,丹拓就在国内和棉国两头跑。试图尽量减小因韩秋离去而带来的损失,但是还是有一大半业务选择了解约。这让他白头发都多了不少。

“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胡青霜狐疑地看着他。

“你当只有你一个人关心韩秋吗?再说,没有冷柜的钥匙你打算怎么办?砸开吗?”丹拓调皮地抖了抖手上的钥匙。“出去可别说见过我。”

胡青霜心忽悠地落了地,从天上降落到地上,她好像刚刚蹦完极。喘着粗气接过钥匙。“所以你也怀疑有问题?” 胡青霜感觉抓住了救命稻草。

“是的,这一切发生太顺理成章了不是吗?”

是呀,胡青霜心里默默认同。跟她想的一样。现在尸体是唯一的证据。他们要做的就是让尸体说话。

当胡青霜看到尸体的一瞬间,她还是忍不住落泪泪,丹拓也默默别过头。

“给你,我们的时间不多。” 丹拓伸出胳膊,手上是一个试管和一个小小的盒子。“盒子里是韩秋胎盘上的组织。”

胡青霜低着头把眼泪擦干。无言的从兜里掏出来一个带盖子的小瓶子。

丹拓笑了。把试管收回去,把小盒子塞进胡青霜的手里,拍了一下她的手背。 “你这个更方便一些。”

收集完组织以后。胡青霜还是忍不住问丹拓。“你觉得如果有问题。会是谁?”

“我只能说,不会是他的父亲,韩岳。”丹拓目光盯着正前方,好像在回答她又好像在自言自语。韩岳是韩秋父亲的名字。“其实我这趟过来,也是老韩的意思。”

“韩星子和他的妈妈高兰星。” 终于,胡青霜说出来那两个名字。

“我不会做这样的预设。”丹拓依然面无表情,“但我目前也不会把这次调查行动汇报给任何人。”

“但如果出了结果,你会和韩岳说的,对吧?”

丹拓终于转过头看着胡青霜。“是的,所以现在我都靠你了。” 他顿了一下。“毕竟,韩秋也是我从小带大的孩子。”

胡青霜知道以丹拓的身份并不好出面调查,这会引起韩星子和高兰星的怀疑。所以他才把胎盘这么重要的证据交给自己。

胡青霜点了点头。准备走楼梯下楼。“等等。” 身后的丹拓叫住了她,用嘴撇了一下女厕。“可能还得麻烦你从原路返回。”

十天以后,丹拓的手机接到了胡青霜的电话。

“丹拓叔。报告出来了,DNA不匹配。之前的不是韩秋!他还没有死!” 电话那头的声音充满着新生的喜悦。

“我把报告寄给您了,韩家的事,后面就靠您了。除此之外,还得请您帮我一个忙,能不能用化名帮我订张去棉国的机票……”

16岁的胡青霜,清澈的像礼社河的河水一样晶莹剔透,美丽的像无量山一样郁郁葱葱。老人们常说,她一定是托了无量山的福呀,所以也漂亮的无量。胡青霜只记得妈妈每次听完以后都咯咯咯地笑个不停。她童年时经常在河边光着脚踩半埋在土里的鹅卵石。礼社河奔腾的水流,好像很容易就把她的烦恼冲走。她也理所应当的把这种乐天的性格带进了高中,妈妈花了大价钱把她送进了大城市的国际高中,想让她出人头地,但又怕她这个山里的孩子不适应。妈妈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她这个男孩子一般大大咧咧的性格反而很吃得开。上学的第一天,她就爬上了学校果园的柿子树抓猫玩,没抓到猫,倒是把一众正在上生物实践课的学长吓的够呛。她很快在学校出了名。

这一年学校的万圣节假面活动开的很盛大。胡青霜以前没过过类似的节日,聪明的她翻出了民族服饰,也算蒙混过关。

“印第安人诶。我喜欢。” 一个套着蝙蝠侠头套的男生大喊大叫。

是是是,你全家都是印第安人。胡青霜一边苦笑一边往前走。

“小美女来啦。” 一个扮演海王的学长说,手上还拿了一个塑料三叉戟。

胡青霜只想赶紧逃开,她最不喜欢这种无意义的“好话”。充满了男性意识高高在上的审视。她只觉得无聊,赶紧找了一个角落坐下。头上的帽子有三层,压得她头痛,赶紧摘下来,长舒了一口气。

“你是彝族人?”旁边一个面色苍白的男孩突然问你。胡青霜认识他,他是她的同班同学,韩秋。只是胡青霜还没和他说过话。

“谢谢你没把我看成印第安人。”

“哈哈”韩秋不可置否地笑了。他笑起来挺好看的。胡青霜发现这是她第一次看见他笑。“是不是觉得这一切…有点幼稚?”

胡青霜看着韩秋。是呀,她心想。很少见有男生在这个可以肆意展现自己魅力的聚会上放弃这一权利。

胡青霜看他只是穿了一身剪裁合身的西服静静的坐在那里。在群魔乱舞的大厅里显得独树一帜。

“那你这又是扮演的谁。”

“吸血鬼德古拉。” 他随口一应,似乎都懒得扯谎。

胡青霜噗嗤地笑了出来。

“你也真够能糊弄的。”

倒也不讨厌,胡青霜暗暗地想。

你穿着布料改很少的神奇女侠戏服,在一个小小的圆形舞池上扭动着。你的动作不是特别协调,还不太适应脚上穿着高跟鞋走路,倒也舞出来别样的一番风味。一曲完毕,台下的男人们疯狂地鼓掌。他们根本不关心舞蹈,他们只关心姑娘的大腿。

今天是洋子Club的阿米丽卡之夜,每个“表演者”都要穿上一个代表阿米丽卡文化的衣服演出。你来的晚,领班的娜娜姐分给你的是别人选剩下的衣服。

“小水,牛仔服和猫女都太火了,你就先穿这个吧。下一个。”娜娜和你说。

无所谓穿什么,后半夜也留不住。你心想。

一个月前,坤登把你带来了这里。开在锌三角的洋子Club。以前是给大淘金时代给老板们准备的休闲场所,所以特地起了东洋名字。经过时代的变迁,老板们来的少了,现在也服务一些过路考察团和棉国本地人。“现在招人是越来越难了。登哥你可真是我们的大财神。”娜娜谄媚地搂着坤登说。

你知道坤登是为了持续羞辱你,每天晚上把你送到这里,如果晚上没有客人点名,他就会在凌晨下班时把你接回去。如果有客人点名,那么他就会在门口守到早上再把你接回去。

但他不知道,你表面上抗拒了一阵,其实暗地里很珍惜这唯一一个出村的机会。你从客人醉醺醺的嘴里知道了洋子Club离最近的棉国的锌伦国际机场并不远。

你每天都默默观察洋子Club里的安防,你发现这里只有两个出口。前面太过张扬,不在你的考虑范围。而后门的24小时有两个保安站岗。三班倒,每两个小时换一次岗。现在时机还不对,你还需要忍耐,现在就算走也走不远,太容易被抓回来了。如果一次行动失败,就很难再获得第二次机会了。再说,你走也要带着一个名字,一个代表着真相,一个可以从暗处狩猎的名字。你要知道真相。

你看见一个秃顶的男人一边指着你一边和娜娜姐耳语。娜娜姐一边堆笑连连点头,一边挥手让你过去。

你叹了一口气,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向台下走去。

第十至十三章

醒来时,你已经不知道几点了,只记得昨天晚上被灌了不少酒。说是被灌酒也不是很合适,你看那个秃顶男人点酒,拿起来就喝,咕嘟咕嘟往下咽,一杯接一杯。坐在旁边卡座上,怀里搂着姑娘的坤登看着都直摇头。

“你叫什么名字?”秃顶男人问你道。

“我叫水。” 你咽下一大口酒。

再有意识的时候,你已经躺在酒店床上了。酒店位于洋子Club的地下,由一个老板运营,平时并不对外开放。只有你自己,地板上,胡乱扔着昨晚穿的衣服和鞋子。你跨过散落的衣物走进洗手间,用冷水洗了把脸,对着镜子检查。身体上还残留着昨晚微微的痕迹,内脏也有一种被搅动过的微微倦意。头疼欲裂,你已经不清昨晚上发生的一切了。这样也好,你想,来了洋子Club以后,痛苦不堪的回忆你已经有很多了,能少回忆一次是一次。

把衣服从地上捡起来,穿戴好。从Club大门走出去,门口的保安扫了一下你的手环,算打一次卡。坤登脸上挂着若有若无的笑容。“昨天的男人可投诉了,他说他可不给醉鸡结账。”他在讥讽你。“没想到你酒量还挺大呢,真喝了他不少酒。”

你并不想理他,走上车的后座。坐下就立刻眯起了眼睛。

你依然在计算他,他想尽办法折腾你,却并不亲自动手,明明他很想,你作为男人,一看他的眼神就知道了。你不明白为什么,你决定试探他。

“我想去海边。”

“想跑吗。” 坤登一边开车一边说。

“能跑到哪去?”

“那就是想趁没人注意的时候淹死自己吧。”

你不接他的话茬。

“就下周一吧,周一洋子不是不开门吗?”

你半开着眼睛观察他。

坤登没有说话,隔着墨镜看不见他的眼睛。只见他蠕动了一下嘴唇。

“混账。”

坤登坐在防波堤上,看着眼前的女人在沙滩上奔跑,用腿扑棱海浪玩。

想到花了这么多功夫,出了这么多钱的目的,本来是让她吃最大的苦头,彻底让她崩溃,让她哭着跟自己求饶。没想到她现在居然看起来逍遥快活。要是不知内情的人看见还以为这是一个天真烂漫的少女。

我是她的保镖吗?坤登心里暗暗嘲笑自己。每天等着接送她,晚上还不敢睡死,还得怕顾客有什么危险举动。怎么看起来苦头都被自己吃了。

她前几天跟坤登说想去海边,坤登本来不想搭理她,在车上还嘲笑她是不是想穿比基尼了。没想到周日晚上居然鬼使神差的睡不着了。一夜脑子里都是棕榈树和白沙滩。真他妈混账,就看看她想玩什么花招。坤登咬着被子想。

第二天一大早坤登就把水拽起来,扔到汽车后座上。然后轰了一脚油门,出发了。水一开始还有点震惊,但是马上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居然在后排哼起了歌。

“别唱了!”坤登一点好脸色也没有。

水看着他的脸色,好像更有兴趣了。她双手把着驾驶座,凑上前来。

“我不会跑的。”

“去你妈的…” 坤登说。

坤登看了看表,不知不觉也过去一天了,现在回去已经有点晚了。她都不觉得累吗?

坤登走下防波提,脚踩在热烘烘的沙子上,尽管太阳已经快要下山,但白天的温度依然留在南国的沙滩上。

“走了!”坤登大喊。

“可是天还没黑呢!”

坤登摆出一副发怒的样子。

“别得寸进尺!”

“可我还没吃饭……” 水好像没听见坤登的话。

“我今天可不想吃黑仔煮的苦瓜了。”

坤登大吼了一声。转身在岸边的小店里买了两份椰子鸡炒饭,塞给她一份。

“别想耍花招,就在海滩上吃。”

水接过了盒饭。用手在腿上蹭了一下。盘腿坐在沙滩上和坤登吃了起来。坤登狼吞虎咽,一天下来,他也确实饿得慌。下咽食物的时候,他低头看见了水的大腿,从短裙泳服中漏出来的大腿还粘着黄白色的沙子,在微弱黄昏的照耀下反射出忽明忽暗的光。坤登盯了许久才想起把眼神移开。

“你得理解我,我当时找人赶你们,也只是为了商业利益。我对事不对人。”

坤登没想到她居然主动提起这个话题。一时间也不知道如何作答。

“我现在不想说这个。”

“或许你也是拿钱办事,从这点上来看,我们其实差不多。”

“闭嘴。” 坤登说。“我们差的太远了。”

“哦,对了,如果想做锌加工生意的话,找老王买原材料可以。但是不要让他配套你机床。他家都是老产品,精度太差。你得要买精度0.01的机床才有可能占下我之前的生意。”

坤登大惊失色。她怎么会知道这些,她知道了这些又怎么会和你说这些?

“你……什么意思?”

“要想做大事,就要管好手下的嘴。我不光知道你要做的事,还知道黑仔是你弟弟,对不对。” 水轻描淡写地说

坤登一下子全明白了。心里把黑仔的父系氏族骂了十八辈。

“同母异父的而已。” 坤登嫌弃地说。

“同母异父?在这里可不常见,原来你们是母系氏族。” 水在挑逗他。

坤登一把把吃剩的盒饭扔在水的旁边。拉起她。

“回去了!”

回去以后,坤登心烦意乱地把脚搭在桌子上。看着监控里水的房间,屏幕里她已经睡下了。黑仔走进来,脸色笑呵呵的。

“帮主。今天一天没在呀?”

“怎么了?”

坤登没好气地说。

“弟兄们都说你出去约会了。让我来问问你怎么样?”

黑仔一边傻乐一边说。

“你大爷!” 坤登一脚把黑仔踹翻在地。把刀抽出来举在他脸旁边。

“哥!哥!怎么了?”黑仔吓得都忘了叫你帮主。你们之前说好的。

“你小子以后嘴上再没个把门的,我就把你舌头割下来喂驴。听清楚没有!”

“是!是!明白!”黑仔吓得连连点头。

“滚蛋。” 坤登给了一脚,黑仔连滚带爬地跑出门。

坤登重新坐下,深深吸了一口气。他现在既看不明白自己,也看不明白那个女人,水。

胡青霜已经来棉国一个多月了。这一个月的风尘仆仆好像真的给她的脸上打上了一层霜。脸晒黑了,头发随意的扎起一个马尾。

拜丹拓帮忙,她隐姓埋名地走访了很多加工厂的老员工。他们听见胡青霜的问题都像碰见了煞星一样连连摆手。好像她是什么不速之客。只有一个心地善良的老妪在分别时偷偷把胡青霜叫到角落里。

胡青霜看她穿的破破烂烂的,像游民一样,应该有一阵没有打工了。

“在工厂里已经传一阵了,说少爷过一阵会出事。说有人买了凶。但是那个团伙里好像有人嘴不严,在本地人里就说开了。”

老妪说。

“但是我们真的没把这当回事。你也知道在这里,砸个玻璃吓唬你一下也很正常。没想到最后真的出了这么大的事。”

“您知道被买凶是哪个本地人团伙吗?”

无论那个团伙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们最后都没决定真的杀了韩秋,一切都还有转机。胡青霜心想。

“请您一定要告诉我!” 胡青霜把一个鼓鼓囊囊的袋子往老妪的大衣兜里塞。里面是一坤坤钞票的形状。

老妪默默把袋子推了回去。

“孩子…不是每个棉国人都像你想象的那样。我本来也看你这么执着,打算告诉你的。”

老妪顿了一下,咽口唾沫。

“你可以去查一下这个名字,坤登。以前我们做工的时候少爷就和他结下过梁子。我们这些知道消息的都明白是他们内部的人传出来的。我把他的名字写给你……”

胡青霜谢过了老妪。手上拿着来之不易的纸条,上面写着一个棉国名字,坤登。这是她这么久最大的一个进展了。

无数次她都快坚持不下去了。在人生地不熟的异国他乡找一个法律上已经去世的人。无异于大海捞针。但每次都是一个坚定的信念在支撑着她往下走。她相信韩秋还活着,她相信他也一定在想办法,她相信她还能再见到她爱的人。只要有一丝渺小的希望火苗,她也要抓住它。只有遗忘一个人,才能真正判定那个人的死亡。

当你看见坤登死死盯着一个老外时,你意识到机会来了。那是一个的白人,典型的高加索人种,大鼻子,卷曲的头发,褐色的眼睛。尽管算是高大,但是也掩盖不掉身上一股猥琐的气质。那个白人径直走进洋子Club,完全没注意在车里盯着他的两个人。

你和坤登互相没说话,也走进了洋子Club。你换好演出服,走进观众卡座里。

你一眼就看到了那个男人。正在色眯眯地盯着舞台上跳舞的女孩。你直接坐在了他的身边,低着眼睛看向他,摩挲着他的西服外套。

坤登看见了这一切,腾地一下站了起来。但他没有往前上一步。

那个白人一边说话一边在你身上揩油。你抵着恶心强颜欢笑。

过了一会儿,你站起来,给坤登使了一个眼色,他赶紧快步跟上。你们一起站在了后门的小巷里。

没等坤登问你。你说。

“五十二岁,英国人,三十年前来过棉国,呆了两年。跟着淘金的那一批人回去的。这次来是因为新工作需要到这里出差。”

你看见坤登的嘴唇在微微颤抖。

“对的上吗?”

你已经猜到了坤登在意的是什么。

坤登也知道了你看出来了,一切都没有隐瞒的意义了。

坤登轻轻地点了点头。

“我只见过一张照片…太像了…他还说什么了?”

“之后他见色起义,什么都问不出来,就要带我下楼。我和他说我今天不方便。他说他下个月还会来这出差一次,约我去他的暂住地。之后就不来了。我要和他约定吗?”

你反问他。

坤登愣住了,下巴咬紧出一个痕迹,他看你半晌,然后又轻轻点点头。

“我知道了。”你说完就转身走回去了。

你才发现坤登身上的异域特征。或许如果他出生在另一片土地上,也会被养的很好看吧。

坤登站在大厅外面等了很久,才等到一个打扮精致的女人走过来。

“抱歉,老大今天开会回不来了,这次不见你了。请回吧。”

已经好几次了,坤登感觉那个不能说的人在提防自己。每次给他打款的阻力也越来越大。

“那烦请你和你们老大说,他是对我做过承诺的。如果你们要单方面违约。那发生什么事我就控制不了了。” 撕破脸就撕破脸吧,坤登想。

女人不可思议地看了他一眼,回去了。

“他妈的,这帮外地人!”

坤登啐了一口,也走了。

去洋子Club的路上,他满脑子都是水和那个外国男人。他是英国人吗?母亲生前从来没和他说过他生父的信息。他只偷偷地看过一张照片,小心翼翼地藏在母亲的荷包里,随身携带。在母亲下葬的那天,他把那张照片和其他东西一起烧给了母亲。

坤登真的好想问问生父当时为什么抛下他和母亲。想问问他知道他们这些年受了多少苦吗?如果当时他把他们接到英国,如果他是英国人的话。以坤登的脑子,现在应该已经是什么知名的博士,或者政客了吧。母亲也不会在操劳和白眼中透支自己的身体。倒在加工厂里。

不知道什么时候,坤登已经坐在了洋子Club的座位上。他看着舞台上的水,水也看见了他,她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笑容,故意转向他这一边,折叠了腰身。

这个世界怎么了?坤登想不明白了,好像有什么东西破裂了一块。

胡青霜赶到锌三角时,已经是深夜了。她花了一些时间才摸清楚坤登团伙经常出没的地点。是一个连本地人都劝她不要孤身前往的地方,但她不能等了,多耽误一秒钟,能见到韩秋的机会就少了一点。

她骑着摩托飞驰在山间的小路上,前往一个在地图上没有标记过的村子。她刚刚路过了一片酒吧区。据说这里以前是一大片矿区。怪不得在这里会有这么格格不入的一片娱乐场所。突然胡青霜后面有一辆车闪起了远光灯。

她赶忙侧身让开,那辆吉普车呼啸着从她身边开过去。

一会怎么行动她其实也没想好,但是就快能见到韩秋了。她想。

就快能见到韩秋了。

前面突然打起的远光灯晃的胡青霜睁不开眼。

怎么回事,这是单行道。胡青霜意识到这是刚刚的车在掉头回来。

真是不要命。她想。

她慌忙往左边靠去。她已经紧贴着山崖行驶了。她想给对行的车让开。

但是对面的远光灯划了一道S,依然正对着她。

他们是冲着她来的!胡青霜突然意识到。

操!胡青霜心里觉得大事不好。赶紧急转向,掉头向后,加大油门。

山间的小路上,一辆庞大的吉普车追着一辆摩托车,就像丛林里狮子追着兔子。胡青霜绝望的行驶着摩托车。

吉普车就要追上了,胡青霜看见前面就是一个S型弯,决定赌一把。她轰的一声加大油门。吉普车也加大了油门。在转弯处快追上摩托车时,胡青霜猛踩刹车,身子几乎贴在地上。吉普车惯性大,侧边直接蹭上了山壁,停下来了。

胡青霜心中大喜,趁着摩托车还有速度,赶紧急加速逃离,前进,前进,胡青霜心里想。

突然间,加速前进的轮胎压到了从吉普车掉落下来的后视镜,疯狂的开始打滑。胡青霜控制不住摩托车了。只见转弯处的山崖离自己越来越近。

随着一声尖锐的“啊!” 胡青霜和摩托车掉落山崖。消失在了黑暗中。

一个人从吉普车上走下来,站在山崖旁冷冷地向下看。

一切就要结束了。

清晨的阳光刺得你睁不开眼睛。你躺在一个充满肌肉的手臂上,手臂毛绒绒的。那只手臂正绕过你的后背,摩擦着你的脖子。你的一条腿压在他的腿上,脚趾也在轻轻点着他的脚掌。

“我这只脚踝受过伤,如果抚摸的不够温柔,还请多包涵。”

如果说第一次经历苦难是山崩地裂,第二次经历苦难是痛彻心扉,第三次是经历苦难是芳草萋萋。那么无数次经历苦难就只剩下一种感觉:麻木。

你已经麻木了。身体的碰撞,游移的液体。不过是宇宙中原子的小小运动。你仿佛可以抽离出灵魂,在半高的天上观测这一切。

“听说娜娜收了一个新的姑娘。”你听见身边人在说话。

“好像是村民给她送过来的。还是外国人呢。”

我也是,只是你不知道。你想。

“今天我高兴。晚上让娜娜把她叫过来,你们两个一起伺候我。”

不知道又是哪个苦命的女孩。你想。

你转了一个身,背对着男人。开始神游。

你经常回忆起那个炎热的下午。那时你还一个清瘦的高一少年。

你们一整个班出国参加课外实践。在加拿大的森林里,一个水池旁边,你们摸鱼,戏水,完全不管外籍导游的劝阻。

你天生对土地敏感,你看到了土壤里闪闪发光的碎沙,你感觉这里蕴藏着特殊的矿物质。

不知不觉中,你已经脱离了大部队,在森林里越走越深。

你遇到了一只巨大的,美洲黑熊。这只只在图鉴里见过的动物体型比想象大。你计算了一下,和它决斗基本上没有胜率,于是转身就跑。

可你着急了,没注意脚下坑坑洼洼的地面。吱呀一声,你把脚崴了。

黑熊怒吼着向你扑过来,你是它的猎物。

生死时刻,你听见一声颤抖的怒吼从你身后传来,是人类的声音。你看见了胡青霜怒吼着,捡起地上一块石头往黑熊身上砸了过去。

黑熊也吓了一跳,这是它头一次看见森林里的生物对它进行反抗。

胡青霜架着膀子,又是一声怒吼,比刚刚声音更大,比刚刚更加坚定。这是她和黑熊都能听得懂的语言。捡起来另一块石头,继续向黑熊扔了过去。这块石头砸到了黑熊的脑袋。

黑熊也被砸懵了。捂着脑袋吼了回去,声音小了很多。

“要打就在这里打!我今天就要革了你的命!”胡青霜怒吼道,有雷霆万钧之力。他们班这学期刚上完马哲课。

她赢了。黑熊嗷呜了一声转身跑了。

胡青霜站在森林里。身体克制不住的开始颤抖。温暖的阳光穿透树叶间隙洒在她身上,给她的身体披上了微微发亮的光晕。

你艰难的站起来,把她搂在怀里。

“你怎么这么虎。” 你说。

老师带着护林员从远处奔过来。

少年就在这里成长,一个年轻人对另一个年轻人的爱慕和保护就在这里,在只有他们见过的黑熊面前,轰轰烈烈地展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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